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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緩緩地從“巨人”身邊飛了過去,甚至一度我們距離那“巨人”才十多米的距離,我們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孔洞,竟然每個都是能容納一人的大小。我看著,總覺得那些孔洞裡,好像藏了什麼東西。可惜,飛機幾乎是一瞬間就飛了過去。我們來不及細看,“巨人”已經在我們身後,消失在了黑暗裡。
“可惜,我們不能停下來看看。”王四川道,“誰要是發明個能停下來的飛機,我一定給他頒個獎。”
“也未必需要停下來。”裴青說道。
“拍下來了嗎?”老田問朱強,朱強道:“拍下來了。”
“好,我們的任務完成了。”老田嘆了口氣,好像一樁心事放下了。
這時,外面傳來一連串聲音,飛機外部的照明又恢復了,探照燈又亮了起來。
“奇怪?”伊萬說了一聲。我拍了拍臉,讓自己放鬆下來,剛才我看到的情況,可能是我這輩子看到的最詭異的情形,這種詭異實在太怪,使得我現在反而非常安靜,只是有點難以思考。
伊萬看了看我,搖頭笑了笑,好像覺得我的反應很好玩。
我問道:“你不覺得驚訝嗎?”
“我們現在還活著,這才是最令人驚訝的事情。”他想了想又道,“對了,我需要減輕飛機的重量方便最大程度節省汽油,你讓他們清點一下,我們需要把能扔的東西都儘量扔下去,這要儘快做,你先去準備,等下我開啟投彈艙。”
說起這個,我腦子裡首先出現的竟然是王四川,不由得好笑,退回去和他們說。其他人都還在震驚中沒有緩過來,被我拍著手才一個個反應過來,但動作還是很遲鈍。
我只有自己來,這裡比較重的東西是機炮和子彈,於是開始拆卸。王四川很是捨不得這些武器,對於從小用鐵銃打獵的人來說,他們對於槍的感情是很難理解的。
投彈口開啟,東西搬到了投彈艙,裡面的氣流非常猛烈,我把整理出來的重物推到軌道上,然後推了下去,看著它們飛滑入黑暗之中。我又把子彈打成捆也推了下去,另外還扔了一些本來不是很有用的物資。
從投彈口看,下面連濃霧都看不到,也不知道那個巨大的影子還在不在,我有些發怔,但還是強迫自己收斂心神。
這時聽到後面有聲音,原來是裴青走了下來。他提著一個帆布包,好像是他找出來要丟的東西,之後,他反手關上投彈艙的門,走了過來,突然點起了一根菸。
我看他的表情有點奇怪,問他幹嗎? 他朝我笑笑:“和你說點事情。”
我看他的樣子,更加奇怪,這小子幹嗎,難道又有什麼企圖? “我聽說過你的背景,你也算是個黑五類。你也知道你老爹要花多大力氣,才能脫掉這層皮。”他道,“我從小沒有父母,在養父母身邊長大,他們沒有虐待我,也沒有真正關心過我,院裡的人都對我的母親避諱不提,連她的名字都不說。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懂事以後,我才發現這個世界很不公平,自己比別人低了一等,而那些都是我的母親帶給我的。”
那是這個時代的固有特徵,我心裡明白。但他忽然和我說這個幹什麼?
“我一直都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後來才知道,原來我是日本人的孩子。”他道,“你知道一個一直接受抗日教育的孩子,知道自己是日本人後是什麼感受嗎?”
1945年日本軍隊從中國撤離後,留下了很多遺孤,這些大部分都是戰時日本僑商的孩子。我沒有回答裴青,只是突然有些同情他。
“如果我是日本人的孩子,為什麼要把我留在中國?如果我是中國人養大的,為什麼要給我一個日本人的血統?”裴青冷冷地道,這些話一定在他心裡說過很多遍。他不是憤怒地說出來,而是把他心中淬鍊過的東西慢慢地拿出來。
“成年以後,我開始尋找我父母的下落,我需要一個答案,要麼告訴我他們死了,要麼讓我找到他們。我查了很多資料,回訪了很多地方,最後在老資料裡找到了我父母的名字。我發現他們是一對日本地質工程師,參加了一個內蒙古考察專案後,失蹤了。我被寄養到了我父母的朋友家,在三歲的時候,他們離開了中國,把我丟在了這裡。因為知道了這個,我才會進入到這個體系裡來。” 我看了看投彈艙下的深淵,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你父母難道是——” 他笑了笑,側臉看了看窗邊的黑暗,眼中既有茫然,又有一種熱切的希望。
我看著他,猛地一個激靈,想起了在膠片裡看到的那個日本軍官身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