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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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的命好苦啊!”
這是過去那個張二民麼?不過,儘管她左手倆戒指,右手仨戒指,胳膊上一根鐲子,脖子上一條鏈子,金燦燦的一嘟嚕,身上卻還是原先那股味道。在肉聯廠大腸組的時候,都說是腸子味兒,那是客氣。現在豬場的幹活,八格牙路,用不著客氣,就直說那是豬糞是臭大糞的味道了!金子都冒出屎味兒來了,她的命能不苦麼?張大民還有一個意思不跟別人說,只在半夜們著心口跟自己說,戴多少金子也是鼻青臉腫,我們雲芳一粒金子沒有,我們雲芳不鼻青臉腫!再者說了,那是金子嗎?誰敢保證那是金子?拿幾塊爛銅充數罷了!
罷了。
山西人來了。灰西服,大戒指,大鎦子,大鏈子,也是一片金光!一張嘴,出來倆大金牙!他把點心和水果放在桌子上,把酒放在冰箱上,把兩條煙放在凳子上,突然不知道應該坐那兒了。他朝老太太鞠了一躬,媽!口音很濃,舌頭上像勒著兩根兒線一樣。媽不理他,只是鄭重地發問,你是誰?哪廟的?他立刻不知所措,臉紅臉白,像進了校長室的小學生了。這個山西人給張大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最美好的印象便是,山西人也鼻青臉腫,比張二民鼻還青臉還腫,真是彼此彼此,女貌郎才,皆大歡喜啦!張大民看張二民不理他,便把他請到自己的小屋裡,緩和一下氣氛,也想順便跟他談一談。山西人吃驚地看看石榴樹,小心地在床邊坐下了。
“怎麼稱呼?”
“李木勺。”
“勺兒?什麼勺兒?”
“舀蜂蜜的勺兒,我爹是養蜂的。”
“木勺先生……”
“你就叫我勺子吧,二民叫我勺子。”
“勺子……咱倆是頭一回見面。上次你把我妹妹娶走了,也沒打招呼,我就不追究了。這回你把我妹妹腦門子打個大包,都青了,跟白洋淀的鹹鴨蛋似的,我可就不想饒你了。我這當哥哥的要好好批批你了。”
“該批該批!打也不冤!”
張大民對他的印象便越發美好了。
“貧下中農愛打老婆,這我們知道。可是,你跑到工人階級家裡來打老婆,這合適嗎?你也不問問,我們工人階級同意嗎?想打人,上了街看誰不順眼,你打誰不行,幹嗎躲在屋裡打自己的老婆呀?工人階級一專政,往死裡打你一頓,你受得了嗎?往後別打老婆,手癢癢了給自己幾個大嘴巴,捨不得打嘴巴就扇自己的屁股蛋子,又解了自己的氣,還過了打人的癮,也沒什麼後遺症,多好!實在憋不住,你拿腦袋撞電線杆子,你跳到水庫裡喝一肚子水,你哪怕拎根棍子跳到豬圈裡揍老母豬一頓,把它揍殘廢嘍……你也別打老婆!老婆是誰呀?陪你幹活兒,給你做飯,幫你出主意,甜的留給你吃,苦的留給自己吃,剩一口飯了也給你多半口,她吃小半口,老婆容易嗎?白天忙夠了,晚上還陪你樂呵。你樂呵夠了,爬起來就打老婆,你算什麼東西?你還是個人麼你?你要再打我妹妹,我把你木頭勺子撅兩截兒嘍!我上山西霍縣刨你們家祖墳去!”
山西人的眼睛閃爍著悔恨的淚光。
“該刨該刨!你是個好嘴!道理明,道理通。悔死啦,對不下二民,她是個好老婆!大哥,你是不知道……我打她可比不上……比不上她兇哩!”
“我妹妹揍你了嗎?”
“我不說。我丟人!”
“女的打男的我就管不著了。踉自衛有關的事我也不管。你們兩口子的事還是得你們兩口子管,我說多了就不合適了。”
“你會說!說得明!大哥,你說說看……她揚著鐵鍬追我,我繞了三排豬圈也躲不過。我一追她,她一翻就翻到豬場牆外面去哩!你給說說看……”
“上竄下跳的,都著什麼急呢?”
“我們倆都想孩子!”
“想能想出來?打能打出來?得踏踏實實做工作,還得碰運氣,蠻幹不行。”
“運氣賴!她賴我,我賴她。”
“給二民瞧過病嗎?”
“瞧過三個醫院,都沒有病。”
“那就是你的毛病了。”
“我沒有病。我傢伙好使!”
“好使也不行。騾子好使,管什麼?光撒種不長東西。想孩子就趕緊瞧病!”
“你好嘴。你說咋著就咋著。”
山西人答應瞧病。張大民答應陪山西人瞧病。兩個人脾氣相投,分手之際像剛剛拜了把子的兄弟一樣。出門的時候,李木勺指指石榴樹,屋子不大,咋還下個柱?張大民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