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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咳……”咳嗽聲更劇烈了。
鋪在地上的稻草隨著寒風的橫掃四下亂飛,他勉強撐起半邊身子,倚在牆上,原本被壓在身下的稻草也被寒風不客氣地虜走。
“錦劍裘衣江湖行,曾與天公比高低,自輕自賤咎由取,荒山野屋受風欺……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猛咳,彷彿連五臟六腑都要從喉嚨裡噴出來,他不得不蜷緊了身體,按緊了胸口,多年積壓下來的傷痛似乎被這一陣咳嗽激發出來,一陣陣痛楚擠壓著他的內臟,手腳冰冷,心也冷。過了半晌,痛楚似乎減少了些許,或者是他已經痛麻木了,想從丹田裡提一口氣來抵禦寒冷,卻發覺丹田裡空空如野,他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內力,生命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真的活不成了,他反而輕鬆了。
他的手在衣內摸索了一陣,然後顫顫地舉起,手裡,是一面銅鏡,鏡背面,雕著一枝並蒂蓮,鏡面似乎經常擦拭,光亮如新。撥開散亂的頭髮,鏡裡顯出一張面色蠟黃、形如枯犒的面容。
“哈哈哈……這就是我逆天而為的報應……報應啊咳咳咳咳……”他想仰天大笑,卻只發出了如貓狗垂死時的嗚鳴,並且又猛咳了一陣,手捂在嘴上,待放下時已是一手的咳血。
嘶……
他用力撕下了內衣上半幅衣襟,鋪在身前,指尖沾了血,顫顫地寫道:吾生二十年,學文習武,自恃甚高,初入江湖,結友三人,少年意氣,指點江山,十年共創不世基業,人稱吾白衣劍卿,問世間瀟灑,誰堪比?然燕州訪友,路晤少年白汝郎,形美氣傲,竟如魔星入心,棄友叛教,自輕自賤,甘為男妾,施計逼娶,受世人萬般辱罵,汝郎視吾為路人,幾年折辱,吾甘之如飴,原求一生相伴而終不可得,身敗名裂亦此生不悔……不悔……不悔……
最後兩個“不悔”,勁氣逼人,竟彷彿是用他一生力氣而書,指尖磨出一片血肉模糊,到最後滴血而成字,一筆一畫,道盡一生孽情。
他又笑起來,從口中逸出的,仍是垂死般的嗚鳴,緩緩抬起壓在血衣上的手,寒風一聲呼嘯,將輕飄飄的絲質衣襟一卷而去,轉眼無蹤。豎起那根手指,他狠狠地一折,劇痛襲來,卻連眉也不曾抖動半根。
指斷情斷,汝郎啊汝郎,上窮碧落下黃泉,永不再見。
他摸出火摺子,火光一閃,點燃了因屋塌而流了一地的酒,火竄了起了,燒起了隨風亂飛的稻草,藉著風勢,火光一下子包圍了整個茅屋。他凝視著眼前的火海,眼裡漸漸模糊起來,跳動的火光裡浮現出一張讓他夢魂縈牽的面容。他的眼裡終於有了一絲光彩,對著那張在火光裡晃動不已的面容微微笑了。
汝郎,你自由了。
汝郎,我也自由了。
白赤宮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找到燕山來。那一天,當他趕到荒狼坪的時候,只見白安和綠玉兩個人抱著白月痕,正在玩鬧,他立刻知道自己被杜寒煙騙了,轉身就去追白衣劍卿。原以為重傷之人走不快也走不遠,卻不料白衣劍卿不僅是拼了命地趕路,而且他江湖經驗比白赤宮高也不止一截,很清楚怎樣隱藏自己的行蹤。
只是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嬰兒實在太矚目,白赤宮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從白衣劍卿的留下的蛛絲馬跡中判斷出他是往燕州方向而去,他當時心裡就是一涼,燕州,是他們初見的地方,難道白衣劍卿竟然是要到那裡去了斷自己的一生。
被自己的猜測給駭到,白赤宮快馬加鞭地直奔燕州,他把整個燕州城都翻了個底朝天,卻沒有找到白衣劍卿的身影,正在茫茫不知往何處再去找時,他心裡突然一陣不安,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燕山。
對了,還有燕山,那個讓這一切開始的山洞。
他找到了那個山洞。
三年來,山洞裡依舊泉水叮咚,什麼也沒有變,只是來的人,已經變了。
白赤宮沒有在山洞裡發現有人來過的痕跡,他怔怔地站著,驀然間,他感覺到心頭刺痛不已,倏地轉身衝出了山洞。
“白衣劍卿……白衣劍卿……白衣劍卿……”
一聲聲,說不出的心痛。
一聲聲,道不盡的悔恨。
一陣風呼嘯而過,半空中,一幅衣襟晃悠悠地飄落在他面前。
“不……”
片刻後,一聲嘶聲裂肺的哀吼傳遍了整座燕山,燕山頂上,積聚了不知多少年的積雪,在這一聲哀吼下,轟隆隆地崩塌了。
墜落的積雪撞上了山石,激濺出一片白濛濛的雪霧,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