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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捆綁她的人。翻譯過來的電影名字就叫《捆著我,綁著我》。我為自己能夠進入石灰窯,為它重新換內臟而高興。在捆綁之前,我已經愛上石灰窯了,我的進入,是感情的另一種昇華,畢竟,我使它的身體更加強壯,更加地能夠接受火的燃燒,石頭的磨礪。
捆著我,綁著我,捆綁得越緊越好。我在爬上窯口準備下去時,我還在說。
他們邊把我的安全帶丟進窯裡,說已經捆著你綁著你了,下去就再煮著你。
窯長用假裝的兇眼看了那小夥子一眼說,就沒有其餘話說了。
我們的窯長有些時候還真信這些不吉利的話。可以肯定,當時的我是興奮的。安全帶在身上的硬度使我有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我根本就沒有考慮我的安全問題,我認為自己年輕,根本就不在乎這個。
進入石灰窯的人幾乎都把工廠裡的所有勞保防護衣物全部穿用上了,兩個帽子、兩個口罩、手悶、工作服、眼鏡、皮鞋,像進入一個有毒空間一樣。當非典來臨,看著那些醫護人員,我敬重她們,但那是她們的職業和工作。跟我進入石灰窯一樣,她們除了擔心,還有一點就是她們也有點驕傲自己能夠進入這個戰場。
我下到五六米的樣子,停了下來,下面二十多米才有些石灰堆在裡面,我想萬一掉下去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我懸在空中,好不容易才落在石灰窯壁的兩塊耐火磚上,站穩,等另外兩個人下來。我們呈三角形站在僅能夠放腳的窯壁上。
我們的工作就是把自己腳下的耐火磚一塊塊地敲下去,敲掉一塊磚,腳就移動一步,感覺自己是在拆自己的牆角。當我們把所有的磚都敲完後,工作就算完成,後面有專門砌窯的師傅會重新把新磚砌上。
我是左撇子,左手幹什麼都順手,右手做事情反而感覺很彆扭。在敲磚時,我就只能反時針地轉,與另一個同事碰頭時,我們又轉身回頭再敲。
每敲下一塊磚,就會在窯子裡濺起一些石灰,因為只有窯頂一個不大的口可以飄出去一點灰塵,其餘灰塵就縈繞在窯子裡,沒辦法出去,只有等它自己塵埃落定。我們三個人,不斷地把磚敲下去,剛開始不覺得灰塵有多麼厚。敲了一圈下來,我就只能勉強看到另外兩個同事隱在灰塵裡的身影了。後來,我只能夠看到自己腳下要敲掉的磚了。舉起小鐵錘,擊向兩個耐火磚的膠合處,右手或輕或重地一扳,把殘敗的磚推下去。不斷重複這三個動作:舉起、擊打、拉磚。
在長期的機械勞動中,我學會了聯想、冥想。在成都我與阿來長談過一次他的小說《塵埃落定》,一次次,我可以很輕易地憑他書中那極具精神力量的傻子,走進阿藏的領地。塵埃落定,是一種願望,他不會在人注意的時候發生,你越在乎它,它就越飄揚在你的世界裡。我想像著,等我們三個人爬出石灰窯後,這裡的灰塵會以退潮的方式一點點輕輕落下,它們會說出很多我們無法揣摩的話。
我們休息了幾個小時後,再進入石灰窯,這裡,已經,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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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工廠》第十一節(1)
1
一根搖晃的繩子,一堵垂直的牆,一跟單行的軌道,一個紅色的按扭,一面透明的玻璃,暗示著生命每一個薄弱的環節。
生命從它們面前經過,一瞬間,它們靜寂地吸乾所有的動作。
生命在細微事物裡一聲脆響。
三角形的廠房,停電已經三個月了,鋼鐵沉進黑暗的中心。一根繩子,沒有理由地動起來,不停地搖著它的下半部分。巨大寬闊的廠房,沒有辦法想像繩子可以系在什麼地方,只能夠看見最後那一端在動。路燈與繩子的距離很遠,慘白色的燈光流過來,在繩子上找到了停留的理由。
我們石灰窯的所有人都在,九平米的石灰窯裡充滿了白色的石灰,沒有留一點空隙給我們的眼睛。我們已經是第二批進窯裡工作了。
兩根鋼管交叉成十字,交點就是我們確定繩子繫結的位置。我用手拉了拉,繩子交叉鋼管交叉,繩子在動鋼鐵在動,斷續發出摩擦的聲音。一個老師傅放棄了想抓著繩子下去的想法。他把帽子取下來的動作很沉重,他在拒絕一次進入的機會。蒼白爬上他的手臂,他的衣袖捲起來,把我拉到一邊要我看。他的手在動,那種痙攣的動。回到石灰窯的入口,蒼白爬上了他的臉。我們都知道他放棄了進去的想法。看著他把手套取下來,兩隻疊在一起丟在他的身邊,一陣細微的灰塵輕輕騰起。他空出來的兩隻手,開始解系在身上的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