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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時候,突聽一人冷冷地道:“你們為什麼要說謊?皇嗣沒有謀反。”
說話的是年輕的太常樂工安金藏,平時不見他與皇嗣如何親密,所以還沒有審問到他頭上來,很不起眼地擠在人群裡,誰都沒料到這個沉默寡言的男子竟然會在關鍵時刻突然發言。就連來俊臣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安金藏慢慢地抬起來頭直視著來俊臣的眼睛,面容平靜,神情淡漠,眼裡卻有種志不可奪的堅持,一字一頓地道:“皇嗣沒有謀反,你們不要誣陷好人。”
死一般的寂靜,只聽到在場眾人急促的呼吸。
良久,來俊臣淡淡地道:“把他帶過來,我有話問他。”
誰都知道這話意味著什麼。安金藏身邊的人忽啦啦一下子全散開了,只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場中。幾個早已等得不耐煩的酷吏立刻拿著刀劍朝他撲去。
安金藏面色微變,他明白一旦落到這些酷吏手裡便是生不如死的下場,但即使這樣也無法阻止他說出心裡話。敏捷地躲過攻擊,安金藏就勢奪下了其中一人的佩刀,大叫道:“皇嗣的確沒有謀反,諸位如果不信,安金藏願意剖心明證!”
說罷反手一刀,竟直刺自己的胸膛!
霎那間怒血四濺,空氣中頓時瀰漫起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饒是酷吏們俱已見慣市面,也不曾想到此人竟會性烈如斯,靠得近的幾個當場給潑灑了一身鮮血,頓時嚇得呆住了。
安金藏的面色已經變得雪也似的白,喘息著道:“皇嗣真的沒有謀反……”手上不停,佩刀又向下拉開尺許長的口子,五臟皆出,淋漓一地,看來更是觸目驚心。這句話說完,安金藏再也支援不住,昏死過去。
(本節未完待續)
在東宮審案竟然審出人命來,此事非同小可,所有的人都慌了手腳,一片混亂之中早有宮人飛報武皇。畢竟旦是留在她身邊的最後一個兒子,武皇不能不掛心,一直都有關注事件的進展,大驚之下立刻命令來俊臣停止審訊,將安金藏用肩輿接進宮來,急招御醫診治,要求務必救回安金藏性命。御醫們七手八腳地將安金藏的五臟小心地納入腹胸之中,以清潔的桑皮線細細縫合傷口,敷上最好的療傷藥。畢竟年輕體健,安金藏昏迷整整一夜之後,竟慢慢地甦醒過來。
得知安金藏的性命已然無礙,武皇很高興,親臨現場探望。時正值長安一月,清寒襲人,安金藏的傷口已清洗乾淨,屋裡也燃了濃濃的薰香,但走到近旁仍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安金藏的身體還很虛弱,勉力支撐著反覆陳述皇嗣的無辜,語言和神態質樸而笨拙,卻自有一種打動人心的力量。安金藏的父親是歸降的安國首領,他自己不過是個卑賤的樂工,但在滿朝文武眼睜睜德看著皇嗣被人陷害無能為力的情況下,這個卑微的小人物卻挺身而出,敢於用生命來證明皇嗣的清白。對於從屍山血海裡走過來人的武皇來說,樂工的一條性命自然無足輕重,但反映出來的卻是民眾最真實的聲音,最單純的愛恨,與任何集團的立場無關,即使強橫如武皇,也不能不予以重視。畢竟李唐民心未失,千百年的倫理道統深入人心,即使握有世上最快的利劍,也無法斬斷所有的牽絆。何況旦是她最疼愛的小兒子,一路斬情滅性走到這個地步,難道真決心成為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麼?看著安金藏仍然蒼白的臉,武皇的心裡想必是五味俱全的吧。
“旦是我的兒子,可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竟然也不瞭解他。”武皇輕輕嘆了口氣,帶著少有的溫柔,用對平輩人的口氣自稱“我”,而沒有用居高臨下的“朕”。在這一刻,她彷彿已經不是那個笑傲天下輕賤生死的鐵血君王,只是一個疲憊而悔恨的母親。
“有子而不能自知,連累得你受苦,這都是我的過錯啊。”這是武皇第一次當眾承認自己的錯誤。
或者是草民不計生死讓她心有顧忌,或者是鮮血的衝擊激發了心底殘存的母愛,來俊臣審理皇嗣謀反一案就此擱置,李旦總算逃過一劫。如果這次不是安金藏挺身而出,事情會如何結束簡直不堪想象,故此李唐皇族對他感激萬分,中宗復辟後封其為右驍衛將軍,並於東西嶽立碑表彰他的忠義,玄宗即位後又賜爵安國公,蔭及子孫。安金藏死裡逃生,全壽而終,也算得到福報了。
此事也讓武皇意識到李唐皇族雖然已無反抗能力,但仍然擁有許多忠心的臣民,於是下令科舉考試停考《老子》一書,改為學習武皇自撰的《臣軌》,旨在肅清李唐在民間的影響力。這一幽微心事被酷吏所偵知,狀告嶺南有流人心存怨望意圖造反。所謂流人,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