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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文寇所長的夢想就是:建一個在中國獨一無二的私人獵具博物館。現在,他在白中秋離去後,自己又搭建了一個小型的閻王塌子千斤榨。
小的也是大的,也可堪稱巨型。建造的過程就是一種自我創造力迸射和欣賞的過程。閻王塌子千斤榨啊,你這失而復得的神物,擁有你,我就擁有了一個完整的獵具博物館了,就缺你了。過去我曾被你弄得神魂顛倒,夜不能寐,我想我之所以不能擁有你,是因為我這個卑微的鄉警缺少了你胸中那橫掃六合,高屋建瓴的氣勢,現在我已養了吾胸中浩然之氣,藉著獵野豬的戰鬥,我終於如願以賞。
為試驗自己獨自完成的這個千斤榨,文寇所長找了條野狗放進去,狗沒啦。文寇所長喜滋滋地拖著條死狗在大街上大搖大擺地行走,一路引來好多路人觀看並給他讓路。
“他中了所長您的槍啦?”
文所長也不說話,叼了根菸,仰著頭朝餐館走去,中午就是這條狗犒勞所裡的兄弟們了。
那狗頸上被一根粗麻繩給勒著,兩顆眼珠子已經給砸了出來,圓滾滾地拖在地上。狗舌頭也拖在地上。身上的黃毛裡浸著黑紅的血水,肚子擠出了一坨腸子,像長著一個巨大的淋巴結核。一群蒼蠅在這條狗的身上翩翩起落著。
“文所長!文所長!狗哩!”賣牛雜碎的巴東老闆用巴東話恭迎出來說。
“這狗該死了!肯定阻礙了您執行公務!……”
巴東老闆從裡面銜了一把快刀出來,將那死狗吊在礓碴坎子的一棵楠樹上,正準備下刀時,眼珠子滑溜溜一轉,將刀朝文所長遞過去道:
“請文所長剪綵。”
文所長有些自負又羞澀地接過刀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刀向那死狗的肚子劃去,那狗的肚皮就分清出一條楚河漢界,一堆臭腸肚喧騰而出。看客們一陣叫好聲:
“快刀!快刀!”
文所長正被這熱火朝天的殺戮弄得亢奮飄然時,就見兩個手下的警察張舞著一塊豹皮過來,推下一個犯罪嫌疑人到腳前。文所長一看:血糊淌流的白中秋。
十三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文所長,是它撞進去的!”
“你說什麼?”
“是它撞到我千斤榨裡去的!”
“閻王塌子千斤榨?”
“是啊,是啊!饒了我吧文所長,我家裡三個廢人等著我呀!”
“呸!我饒了你共產黨饒不了我!嘿嘿!”
等吃了狗肉,文寇所長就扯了白中秋脖子上的繩子往山裡走去,指認犯罪現場。
既已反背雙手上了銬子,為何脖子上還添根繩子呢?這就是鄉警們在深山老林辦案摸索出來的經驗。山裡頭的犯罪分子都是亡命之徒,跟野獸一樣兇猛,又熟悉地形,只要能跑,中途跳崖了也跑,往密林一鑽,你也逮不著他了,所以勒根繩子在頸上,叫雙保險。
“……咋不把你塌死呢?你這下還能出來?不跟你大哥一樣吃一輩子牢飯?!”
“可我家裡三個廢人吶文所長……”
“你自作自受。想想吧,給人你不做做鬼,你咋跑到山裡頭去當野獸吃豹子膽呢?你果真吃了豹子膽?瘟豬!什麼狗雞娃子打匠,都是瘟豬!大便!狗卵!不把咱整死不放過咱的……”
天氣十分晴朗,太陽追著人的汗往下淌。空氣裡蹣跚著漿果成熟的甜味。天一晴,甜味兒來了;天一雨,黴味兒來了。秋天就這兩種味。今天還加上汗臭味。山高,天也高,黑鷹在天上翱翔,翅膀閃閃發光。森林靜謐不語,蜃氣疏朗散淡,紅葉逼人眼窩,種子四處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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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閻王塌子千斤榨(14)
“……我要拉尿。”白中秋喊。
“往褲子里拉。”
“我憋不住啦文所長,做做好事。”
文所長向手下的合同警小王使了個眼色。小王就把白中秋的褲子往下一退,這傢伙叉開雙腿就往路坎邊尿,頓時一股濃郁作嘔的老陳尿味躥進兩個警察的鼻子,文所長和小王往後退了幾步,忍住鼻息。
天色漸漸地暗了,啄木鳥發出“篤篤”的啄蟲聲,紅腹錦雞像一道晚霞滑過林隙,留下空曠的鳴叫。
“你有勁道啊!偉大啊!……你說你一到山裡頭就產生幻覺,像做夢一樣,說你爹也是——那我咋不這樣?那是你們父子被鬼纏身了,你們殺了太多生命,全是冤魂,你們不為它們超度脫離鬼道,它們那還不死死纏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