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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這次讓他感覺到了疼。
回頭去看，是伊藤。昨晚剛剛和他痛痛快快打了一架的伊藤。
那不是他的本名。他有句繞口令經常掛在嘴邊：“我腰疼。么就是一，一就是么，腰疼也可以說成壹疼。”所以得了個外號，叫伊藤。
有關他們昨晚的分歧或者可以算做酒後無德。伊藤是本地人，在他看來，這世上只有兩個地方最美好，一個是他的家鄉，另一個是天堂，而且天堂還要排在他的家鄉後面。“你們想像得到嗎？”儘管他在這兒窮得地無一壠、瓦無一片，可愛鄉之情從無滅絕，經常為這個跟別人產生分歧和爭論，不說服別人誓不罷休，所以每次都是他贏。偏偏他遇到酒後更為固執的於無。於無認為人如浮萍，衝出家鄉的人才算是有出息，伊藤認為這完全是胡扯，就如同樹木帶著它的根系在空中飄一樣不可想象，於是他讓於無飄起來了。
於無瞄了一眼伊藤，覺得肩膀上的血正在順著上衣滲出來。他扭轉身，想離伊藤遠一些，後者卻捉住他的手：
“昨天有你電話。”
哦？他停下腳步，覺得褲管裡面陣陣發涼。伊藤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寫有公司名稱、地址、聯絡人，塞給他：“要你去面試的。”
前不久最為困難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手機賣給了伊藤，出去找工作留的是十元店的固定電話號碼。於無接過紙條，看了看伊藤的臉，非常平靜，不計前嫌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沒有騙他，就收起紙條，轉身走了，連聲謝謝都沒說。
他決定原諒伊藤。這個人昨晚把他從出租屋趕出來，並且跺瘸了他的一條腿，而他無話可說只能落荒而逃，因為那之前他把他當做朋友。楊崢小說777y@從這兒開始，他們可以兩清了。
伊藤不遠不近跟在於無後面，他想看看這個表現得痴痴呆呆的傻小子究竟往哪兒去，直到他們登上同一輛公共汽車。售票員擠過來要於無買票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小夥子滿臉尷尬地摸遍口袋，只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他笑笑，拿出一卷零鈔遞過去，“我們一起的。”然後他看到於無只是又用那種老鼠偷吃點心的目光瞟了他一眼，就裝出巧遇同路人的模樣擺著一副臭臉，這讓他感到格外噁心。如果不是周圍過於擁擠，伊藤想把皮帶抽出來狠狠抽打這個外地佬一頓，勒緊他的喉嚨，扳掉他的下巴，看著他眼球暴凸、鼻腔躥血，耳朵眼裡冒出白煙。
於無先到站了。他用力朝車外擠的時候，伊藤湊到他的耳邊，惡狠狠地說：“屌毛你再敢回來，我揍死你！”
從人肉罐頭似的公共汽車上擠下來，於無頭也不回往前走。這是一片商業區，高樓林立，過街天橋上擠滿了兜售廉價工藝品的小販。他在人叢中穿過，手裡還捏著那張紙條，上面記錄的公司就在前面的寫字樓裡。他想快些走進去，因為對面而來的人們的目光提醒他，他臉上一定是佈滿塵垢。成群的人擠坐在樓門前，有的手裡還卷著墨筆書寫的白色條幅，不遠處停著幾輛警車，十來個穿制服和便衣的人站在那兒往這邊瞧，面色凝重。
如果放在平時，於無可能會停下來看看熱鬧，因為這些東西對於窮極無聊業餘生活頗為單調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心情調劑，可是今天不行，他沒心情。他滿腦子想的是快點兒把這一切結束，然後，或許，如果行，他可以登上這寫字樓的最頂端……
他昂起臉來仰望高樓；聽見頸椎咔嚓一聲響。
大堂裡幾個保安在巡視。於無掃了一眼，發現一樓有洗手間，立刻頭也不抬衝了進去。保安在他身後，由於未能及時判明他的身份，露出異樣的目光。
於無撲到洗手池旁，開啟水龍頭，顧不得洗臉，先彎下腰狠命嘬了幾大口。那是一種飢不擇食才有的動作，而他確實感覺到了飢餓。水勢來得太猛，他感覺被人按著腦袋嗆了無數下，猛地從水下掙扎出來，看到眼前是一排巨大的鏡子，一隻帶翅膀的精靈在鏡中飛舞，她停下來，化成笑靨如花的淼淼，在他眼前緩緩解開衣釦，他看到自己的手指按拂到她的胸前，心情漸漸變得如暗夜之湖一般沉靜。
一粒晶瑩透亮的水珠，咕嚕一聲，從他的鼻尖滴落。
像是有人吐過來的口水。
他從洗手間裡出來，迎門站著一個保安，特意等他。“您找哪裡？”保安問。用詞雖然客氣，態度卻充滿懷疑。“美爾斯旺股份有限公司。”於無背出紙條上的公司名字，而且它就和其他公司名字並排掛在對面牆上，後面寫著：A座19樓H室。
“找誰？”保安的態度稍稍和緩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