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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國公嘆一口氣,和妻子對視一眼,都是無可奈何。
老國公依是咽不下最後一口氣,也不知他在等著什麼。
“祖父,祖母她身子不也大好,從秋初便吃著藥,夜來風寒,又下著雪,她實在是不方便出門。”世子跪在祖父床前解釋道,不同與弟弟,他與尚召陽之間才像是真正的祖孫,兩人相處得融洽。
老國公眼皮抖了抖了幾下,欲言又止。
靜安長公主在旁瞧得真切,想了想,不也同丈夫和長子商議,直說道:“阿爹,咱們坐上車去那邊府裡,這個時辰,阿孃不未歇下,應該能趕得上。”
話音才落,似是敲開尚氏父子不曾想到的大門,他們驚訝之餘齊盼著老國公能表個態。
定國公屏息凝神觀察父親的神情,見他微不可見輕點下巴,再也不顧不得許多,命人備車走東邊的角門前往大長公主府。
抱著父親上車的時候,定國公猶在嘀咕阿爹瘦成一把乾柴,輕飄飄的毫無份量。
寒風凌厲,從牆頭樹梢唿哨而過,從國公府正堂到大長公主府裡白起堂說近也不近,少說要走一燭香的功夫,老人氣息愈來愈微弱,靠在兒子懷裡聽車輪吱悠吱悠……
這條路,恰是以前的尚召陽最不想走的路,他一直是從大門進出,近十數年去大長公主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已忘記晉陽變成什麼模樣,卻知道自己已成老朽,風燭殘年,立等著風吹燈滅。
“阿爹,到了,快醒醒。”定國公推著父親說話,老國公勉力睜開眼,分辨不清車外高鬢華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像是晉陽又不像。
白起堂門口雲尚儀迎接他們一行人,卻說是大長公主已睡下。
定國公全當沒聽見,從車上抱下父親徑直走向內堂,衣袂帶風,大步流星。雲尚儀象徵性地攔了一下,識趣地避在一旁。
“阿孃,我帶阿爹來看你,他有話要對你說。”定國公扯著沙啞的噪子說話。
聽出丈夫語氣中的緊張和倉惶,靜安長公主握緊長子的手,駐足在簷下等待。
晉陽大長公主盤坐在暖帳內,華髮披散在肩頭,紋絲不動,也當她什麼也沒聽見。
“阿孃,你連長壽也惱了嗎?”定國公全然不知他說話像個孩童在父母面前撒嬌,許是路上寒冷,他覺得身上發冷,懷裡的人也愈來愈沒有溫度。
伸手探得父親的額頭冰涼,定國公同樣探上自己的額頭,不知怎麼的,他手下失了勁道,懷裡的老國公滾落下去,帶動織毯上香爐打翻。
帳子外動靜非凡,晉陽大長公主再也忍不住,一把掀起簾子,站在床前腳踏上,冷眼瞧向她那形容狼狽的兒子還有同樣狼狽的尚召陽。
她有兩年多沒見尚召陽,地上那個乾巴巴的瘦老頭竟會是他?
想他高大俊朗,眉目生輝,回首微笑如春風吹皺綠水,溫暖人心。
昔年征戰,玉面郎君橫刀立在馬上,甲冑鋥亮,威嚴如山,利比天狼。
光看一眼,年少的晉陽也覺得為他死也值得。
可他竟老成這樣!
晉陽大長公主一步步走近了看,喉間堵了一塊東西,想說也說不出來話。
尚召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高手臂,想要夠到晉陽,他喉嚨裡含糊不清,說著別人也聽不懂的話。
曾經的一對怨偶一躺一站,隔空相望。
定國公跪在父親身邊,昂首望向母親。
“阿孃!”他喃喃道。
燈火搖曳,光影投在紗窗上,屋外的人只看到一個老婦人佇立不動。
尚召陽的手在空中無力劃了數下,只夠到晉陽大長公主一片衣角,上好的絲綢從他手中滑落,還是空無一物。
他的眼渾濁不清,想努力睜得愈大反而不得其果,那隻伸出的手臂已經耗盡它最後一絲氣力,慢慢下垂。
定國公再次懇求道:“阿孃,你瞧在兒子的面上,理一回阿爹罷,他是真的悔了。”
真心悔改?!晉陽大長公主不敢相信,居高臨下看著垂死的尚召陽,她心裡無半分歡喜。
“晉陽”,老國公的手臂落在織毯上,終是掙扎著喊出一聲,渾目眼出精|光,曇花一現,緩緩渙散開來。
有什麼東西從身體破腔而出,散入九天雲宵,晉陽大長公主不自覺間淚溼眼眶,半蹲下握住尚召陽方才半舉著的手,猶還是溫熱的。
他的確是瘦了,皮包骨頭,晉陽大長公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被尚召陽握住手,渾手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