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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恭必敬將那一盤柑桔舉過頭頂,“公子,奴婢已經剝好了,正要給您送過去。”
“哼,哪一回你不這樣說?本公子若遲一個時辰再來,你也說正要送過去……哦,秋水也在?素有潔癖的你怎到這廚間來了,這地方,端的是與秋水這般的雅人兒不配呢。”
……小海沒聽見。但仍是忍不住腹誹啊:雅人兒難道是仙人兒,不食人間煙火了?雅人仙人般的公子不還是要吃這地方做出來的湯湯水水?
“小海,你又在暗裡罵本公子是不是?”
“公子您多心了,奴婢哪敢呢。”幾年主僕生涯,秋長風這窺人心思的本事我早過了初時的心驚肉跳。“公子您說得對,廚間這種到處油煙的地方面的確不適合主子們待著,主子們潔淨,還是到潔淨處去。”
“算你聰明,秋水,這是髒丫頭的地盤,咱們走了。”
水若塵臨去前,美麗的淡藍瞳眸在我身上,停了一瞬。雖只有一瞬,亦足夠我冷徹心肺了……嗯,水公子定然是冬天出生的……
公子臨出門,不冷不熱道:“呆丫頭,本公子無意到天荒地老才吃得上你的果盤。”
“喔,奴婢知道。”呿,想要人快點不能明說麼?這拐彎抹腳的,不嫌累哦?……噫?這話怎嘟囔得恁熟悉?
……
我小海會做飯會洗衣會泡茶會灑掃會劈柴,這樣的萬能丫頭,秋長風每月五兩銀子給得還不情願,真是不識貨咩……晚膳前,這個念頭冒出來時,我決定,多吃一碗飯,多澆點肉汁,多夾塊魚頭……
只是,如果因此晚上要跑一趟茅廁,就免不得要怨老天爺不心疼好人了。裹著被子翻過幾個來回,聽著肚子裡咕嚕咚呼的折騰,忍得百轉千回,仍是不行吶。
由茅廁到住房,有五十步遠,會如此清楚,都是小海在不得已的起夜時光裡數下來的。我用四十九步半到了茅廁,五穀輪迴完畢,十步邁到水井邊,手泡進盛了半桶水的桶內,正打算攪和一氣,再以三十九步回到自己的小窩裡時,一絲細微的幾不可聞的聲響傳進耳朵,這是……哭聲?
半夜三更的哭聲,不是鬼也是不想見人的罷?小海我才不好奇——
“你這又是何必呢?唉……”
……秋長風?哦喔,秋長風在與女人幽會哦?時下這院子裡,只有兩個女人,哦,如果小海也算的話,該是三個女人……小海我蹲在木桶之前,那麼,哭的這個是水若塵還是費得滿?
時近初秋,又是山下,半夜的水是涼的,泡久了更是浸骨的寒,我抽出了手,扶著水桶不敢動了。
第八章
“你既然瞭解,又是何必?”
“……就算只是個轉移視線的犧牲品,為什麼不能是我?”
水若塵?我聽出是聲音,但仍是懷疑。像那樣驕傲那樣清冷的人兒,也會用如此含了委屈的泣音向人祈求一樣事麼?
“唉,你實在沒有必要這樣作踐自己。”
“我不作踐自己,你對我便有不同麼?一直以來,我都按照你所喜歡的來要求自己,努力成為一個能配得上你的女人,但為什麼不管我做什麼,你的眼光始終會放在別人身上?憐星……我已經從不敢去動搖她在你心中的位置,為何就連一個假的也輪不到我?沒了一個雀兒,你又弄來一個小海……”
“若塵!”秋長風有些怒了,壓沉的聲嗓內似要冒出點點火星,“你是我的朋友,我很看重的朋友!”
“朋友麼?呵,朋友?”水若塵似乎在笑,卻更像哭,“我可以認為你不選我,是因擔心我的安危麼?”
“你的安危我當然要顧,何況,我不想破壞掉我們多年的友情。”
“也就是說,如果這個小海如雀兒般被人殺死,你下一個人選依然不會選我?”
“……是。”
“秋長風,你好殘忍。”
“你並不是第一次知道。”
“你為何連騙我都不肯?”
“我不騙朋友。”
“朋友,又是朋友,朋友……”
優雅驕傲的水若塵哭聲如孩童,嗚嗚咽咽,繞耳不絕。我緊扶著木桶,緊屏著氣息,不敢動,不敢響,只盼著立在牆外夜半敘話的兩位是合是離是愛是恨早早做出了斷,也好讓小海得以早一時回到暖香的被窩內好眠。
終於,在又一氣的低泣嘆息之後。“我言已至此,你如果還不能想開,我也哀莫能助了。今後請不要再就同一個話題找我,天晚了,早些歇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