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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陳大哥。”
“這怎麼好……”蕃氏眼圈一紅,“路途遙遠,郎君也須顧及自身,不必時時照拂。”
“沒事,”她堅持著將這隻烏鴉塞了過去,“彼此照顧罷了。”
帳篷裡忽然傳出了兩聲擊打油布的聲音。
“惡婦!你是想餓死我嗎?!”
她看看蕃氏,蕃氏低下頭,看不清什麼表情,回到鍋邊繼續忙著做飯,再不言語。
那頂帳篷十分狹小昏暗,一掀開簾子,一股難聞的氣味便傳了出來。
陳定躺在裡面,青灰色一張臉,上半身還穿著一件裡衣,下半身只用一條毯子蓋著,兩隻渾濁的眼睛惡狠狠,直勾勾地望過來。
“原來是仁義之名滿雒陽的陸郎君,”這樣一句話還未說完,單薄的胸腔便開始劇烈起伏,但他還是硬撐著將話說完了,“爾來看我何時才死嗎?”
“不會的,只要靜心將養幾天,”她平心靜氣地說,“陳大哥的病便會好起來的。”
陳定的兩頰已經沒什麼肉,頭顱卻顯得更大了,陰森森地望了她一會兒,忽然一笑。
“我豈不知你的出身根本呢?你不過是張緡撿回來的乞兒,與路邊一條野狗無異,竟然也敢稱豪傑之名?真是笑死人了!”
她眨眨眼睛,沒想好該說點什麼,但陳定的臉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眼睛裡也充滿了亢奮的光芒。
“憑你怎麼惺惺作態,不過一個目不識丁的村野匹夫罷了!”他伸出了一隻食指,充滿侮辱性的在她面前比了比,“我乃汝南陳氏子,豈會自降身份,與你共語?
“滾出去!”
想了半天,她還是沒想出來該說點什麼,最後也只是躬身行了一禮。
“既如此,小弟過幾天再來看望。”
陳定已經沒有“幾天”可過了。
這幾乎是整條東三道上都心知肚明的事。
他的痢疾越來越嚴重,已經不進水米數日,起也起不來,更不用說下地行走。之所以還在隊伍之中,是因為蕃氏是這條街道上的大姓,她總有幾個兄弟幫一把手,將陳定放在推車上,推著走一日,換一人再走一日。
這樣的時日無多里,陳定的脾氣迅速變得越來越暴躁,也越來越野蠻。
當初在雒陽城時,陸懸魚作為他家的鄰居,時常能聽到的是蕃氏變著法兒的教訓老公,孔乙己則低聲下氣,討好求饒。
連打桶水回來稍慢些,蕃氏都能毫不留情地收拾他一頓,這位平時端著點兒架子,但十分注意體面客氣的破落士人是個“氣管炎”,幾乎是整條街上都知道的事,甚至已經到了大家連提都懶得提的地步。
……羊喜雖然也懼內,好歹少夫人待他還有三分客氣,不肯當著別人的面,高聲下他的面子。
但蕃氏嗓門亮起來的時候,那是誰也擋不住的。
所以,這個一隻腳已經無可挽回地邁進死亡的陳定,這個脾氣暴躁,時常罵些汙言穢語,甚至見誰罵誰的陳定,這個性情大變,幾乎令人感到陌生的陳定,並沒有真的惹到哪個鄰居。
大家只當他已經神志不清,誰也不願同他較真。
陸懸魚出了帳篷時,遠遠看著陳三郎端了一盆衣物回來了。
除了捱罵不吭聲的蕃氏之外,這孩子除了要照顧母親,每日安營紮寨時還要忙著為他的父親清洗衣物,短短十數日,也已經瘦得快要脫了相。
見她過來,陳三郎停了腳步,放下木盆,恭敬又客氣地行了一禮。
……大概自己真的是情商低,她想,她竟然也想不出什麼安慰他的話。
夜色漸深。
乾柴越來越難撿,因此家家生過火,吃過飯之後,都會迅速將火堆撲滅,收拾未燼的乾柴裝起來,留待明日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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