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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喊:寫啊!別告訴我,你不能寫這詔?你是中書令,我不讓你去殺任安,就是顧了你的面子。你不寫,就自己去死,讓你一家去死。
帝王的憤怒是無理的,司馬遷看到了任安的結局,心裡嘆息。不管任安多聰明,多會做事兒,北軍使者這個職位就決定他只能一死,還有什麼話好講?他拿過劉屈氂的奏摺,心裡想的是細節:要是自己不在就好了,要是上午就把這奏摺放在皇上桌案上就好了,想了許多,都是推諉。他不敢想自己抗死而辯,一丁點兒想法都沒有。司馬遷就寫下了批覆。他的文才到哪裡去了?他的得意也沒了,只是寫上了幾個字“誅滅九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宮門的,他的馬給茂陵人砸死,車給茂陵人拆了,他是兩千石的官,不大也不小,再買一輛馬車也很容易。但劉屈氂送了他一輛馬車,還有兩匹馬。劉屈氂說,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沒有好馬好車,怎麼行啊?他駕著車回茂陵,覺得大道不平,從長安出來,心跟人跟車一起向下沉,再也浮升不起來。任安哪,任安,一個極有文采的文不加點的任安,無一字可易的任安,就這麼死了嗎?他回到家,頭一次沒有去撫摸那那些竹簡,躺在床榻上就睡著了。
司馬遷 第三十四章(2)
他被人驚醒了,床榻前有人流淚。他睜開眼睛,看到了任安的小侍妾。
女人流淚,說,中書令大人,聽說皇上已經下詔了,要廷尉秋後誅滅九族?任大人的命要沒了,他讓我來求你,這是他讓我拿給你的。小侍妾顫抖著手,放在桌上一隻破舊的觶,還有一張血寫的帛書,帛書上只有四個字“子長救我”。
司馬遷一看這觶,淚水就流出來了,他跟任安飲酒,任安醉了,拔劍劈了這觶,說:子長,不能飲啦,再飲就醉了,不用它了。可臨走時,任安把這觶拿走了,說,跟你喝酒最樂,不能不攜一物留下做個記念。任安哪,精明智慧的人。
小侍妾說,大人,救救任大人吧?小侍妾跪下,我給你做牛做馬,做什麼都行,大人救救任大人吧?你給他回個信兒,他日夜盼著你。
司馬遷說,好,好。
他正要說話,小侍妾說,求了那麼多人,都說沒用。劉丞相也說,只能求大人幫忙。
司馬遷愣住了,劉屈氂總是盯著他,真是不死不休啊?他說,你上外面等我,我給你家大人回一封信。
小侍妾喜極而泣,說,大人肯救我家大人了,好,好。
清晨的陽光照在竹簡上,竹簡把陽光弄得支離破碎,照在床榻上,床榻也凌亂不堪。
司馬遷聽過外孫楊惲脫口而出的話,說他這屋裡有一種怪味。女兒打了楊惲一下,說是竹簡味兒。司馬遷苦笑了笑,他知道是他身體上的體味兒。過去他一站在吳福身邊,就能聞到吳福身上的怪味兒,可現在聞不到了,他跟吳福一樣,渾身都有怪味兒。他特意用一點兒香料,但那香氣與體氣相混,就成了另一種怪味兒。劉徹可能也怕這種怪味兒,跟他說話時就注意,總站在上風。像他這種不男不女的人,不死不活的人,給任安寫些什麼呢?
司馬遷就坐下,給任安寫一篇文字,要告訴任安,他無話可說。但他這文字又不是給任安寫的,是給劉屈氂寫的,給劉徹寫的。眼前站立的是皇上,是劉屈氂,在他們身後才站立著任安。他有話要說,這些話是對劉屈氂說的,對皇上說的,然後才對任安說。
他寫下四個字“少卿足下”,什麼是知己?他就講了一段什麼叫“知己”,他要向任安講,他沒什麼辦法,他要洋洋灑灑寫他自己。雖然他站在皇上身邊,可他只是一個傳話兒的人,跟那些當差的、掃地的宦豎沒什麼不同。他又講到李陵,倏地明白了,李陵是他心中的塊壘,李陵的不得重用,跟他是一樣的命運。他是一個能做大事的人,可是皇上只要他傳傳話兒,寫幾個字,他做不了什麼大事。他又談到蠱人,從文王談到孔子,從屈原談到左丘明,歷史上的人物一個個從眼前過,他要跟那些人比肩,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只為了寫這本《太史公記》。他要告訴所有世人,為了這一部《太史公記》,他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做不了。很快就寫完了這些文字,要外孫楊惲來抄一遍。他說,抄完了,把這個給她拿走,要她送給任安。
司馬遷覺得自己說明了為什麼怕死,他死不起,也不敢死。劉徹等待著他,等著他犯大過錯;劉屈氂猜忌他,想讓他家破人亡,他怎麼能替任安說話呢?
司馬遷奉劉徹之命,去看太子劉弗陵,弗陵正跟著公孫弘讀書。司馬遷覺得,劉弗陵比太子戾聰明,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