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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不起腰……
朱乙像個孩子,拿起竹簡,捧著看著,像看一個小小的娃娃兒,怕驚著嚇著。他問:你寫的就是這些?司馬遷點頭,他看著那些字,不認得,不認得字。他說,原來能寫這麼好的事兒,好故事,好人。你說的就是興漢的大將軍韓信?司馬遷說是,朱乙說,我要看,我要看。可我不認得字,怎麼辦,怎麼辦?
朱乙像一頭困獸,在牢內來回走,他說,你寫完韓信了嗎?司馬遷說,我沒寫完,韓信的一生很輝煌,我得寫很久。朱乙說,你能寫明白他一輩子嗎?你能把他都寫下來?司馬遷說,他做的大事,都能寫下來。朱乙說,怪不得,怪不得呢。
獄卒拿來吃的,朱乙湊過來,捧著肉甕,說:你吃,你吃。司馬遷笑問:你怎麼這麼客氣?朱乙說,你是大人物,做那麼大的事兒,不吃肉怎麼行?你得吃肉,我告訴他們,多弄些肉來你吃,你得吃飽。朱乙悄聲對他說:你寫下他,韓信就活了,他死了也得謝你。夜裡,司馬遷睡著了,一覺醒來,看到朱乙像一隻貓,伏在他的頭邊,瞅他的睡相。朱乙說,你是對的,你是真男人,寧可被他們割了卵袋兒,也要寫書,你寫的《太史公記》一定會天下人都喜歡,連我都喜歡。你說,是不是天下人都會喜歡?司馬遷說,你說天下人都會喜歡我寫的書?朱乙說,是啊,你寫得好。
朱乙再也不睡了,司馬遷寫書時在一旁看,他命令獄卒,不許喧譁,有人叫喊,他就罵,大聲咒罵。他威脅獄卒,要不聽我的,擰下你的腦袋!他對司馬遷笑,說,我願意聽你講故事,再講一段你寫的,好不好?朱乙像個孩子,眼裡閃光,看著司馬遷,討好似地盯著他。
司馬遷就講故事,講他聽來的,講他要寫的,朱乙依偎在他身旁,孩子似的如飢似渴地聽。司馬遷又回到了二十歲壯遊時,又回到了與武帝出巡時,他總是喜歡聽那些故事。父親說,你太看重那些村鄙俗語了,你要記史,無一字不有來歷,無一字不有據,這就是史。古人寫史,就靠這種鄭重,這是做史人的態度。司馬遷記著父親的話,但他寫史不像父親,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人家不願意讀,你的史書有什麼用呢?他在宮中時常能讀到古書,那些用佶屈聱牙的文字書寫的歷史便一一擺在面前。他想,古人怎麼會用樹葉寫字呢?他們怎麼選用龜片來刻字呢?他們最先想到的,就是龜是長壽的,他們也心願讓文字像龜一樣長壽,讓文字留存下去,成為文人最古老而又最頑強的目的。這目的從古時起,到人類存活的最終止,一直是人類的渴求與期盼。他念給朱乙聽,也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朱乙回到了童年,他眼裡的童貞表明,文字給了他新的生命,他變得乖多了,不再大聲喝斥獄卒,也不再吃飽了睡,睡起來吃了。他的眼裡多了一層薄薄的霧,這霧支撐著人類的夢想,讓人類能忍受不幸與貧窮,讓人類一次次從絕望中重生。
司馬遷 第八章(6)
朱乙問:你的書能印出來嗎?
司馬遷不知道,他說,也許能。
朱乙說,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司馬遷看他,朱乙扯著他的手臂,由於激動,身體觳觫。他輕聲說:司馬大人,你答應我,寫完了書,把那書給我一些,我要印出來,要保住你的書,就是我死了,也要保住你的書!
劉徹問張湯,司馬遷有沒有什麼怨言?張湯說,沒什麼,看來平靜了許多,只在獄裡忙碌寫字,是不是要忙著完成他的《太史公記》?劉徹笑說:怕寫不完他的太史公書嗎?張湯說,他是怕皇上不許他再寫下去吧?劉徹說,把他放出來,要他來見我。
張湯說,可喜可賀啊,司馬大人,你可以出去了。你出獄,要去見皇上,皇上想見你。
司馬遷心裡不平,皇上想起他來了?他在獄裡有四個年頭了,皇上從沒想過他,這會兒皇上想見他了?他說,我的牢獄之災過去了嗎?張湯說,司馬大人,能不能勸你一句?司馬遷說,你說。張湯說,灌夫比你更橫,可他只能一死。你沒有灌夫的軍功,也沒有灌氏那麼大的家族,你惹皇上生氣,只能一死。司馬遷問,你以為我怕死嗎?張湯一嘆說,你怕,你有一怕,有了那一怕,你就什麼都怕了。
劉徹看著司馬遷,想看看一個受過腐刑的人的精氣神兒怎麼樣。司馬遷的氣色還好,臉色也不錯,紅紅的,只是臉上有些怨尤,有些激憤神情。劉徹內心裡笑一笑,你再怨尤,丟掉的就不只是你那陽物了。劉徹問,你還好吧?司馬遷聽皇上一問,不由內心一酸,淚就要流出來,他說:承皇上問,還好。
劉徹說,我看了你寫的幾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