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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海叫起來:老晁,你可是冤枉人。王院長的事我承認做錯了,可我再也沒幹過那種事。這幾天我的胳膊腫得連門都出不去,還能幹那事嗎?
晁崇文問,你敢說沒出過門?
我忙忙地插了一句:老晁,這事我作證,他是沒有出去過,飯都是我給他打的。
晁崇文說,那是誰幹的?啊呀,這人都他媽的變成畜生了!虎毒還不食子哩,人吃開人了,這人還叫人嗎!
大家都不出聲,我又說,你不是問我安的什麼心嗎?我告訴你吧,就為了這事。你去看看吧,屍體凍得硬邦邦的,幹不拉幾,光溜溜的那樣子,我怕那女人見了受不了呀!
晁崇文啞口無言,過一會兒才說,那就不該叫她去場部打聽。
我恨恨地說,不是你叫去的嗎,你還說我?
晁崇文不言聲了,但恨恨地唉了一聲。
已經是黃昏了,從我們窯洞看出去,對面的懸崖邊上僅剩下一條窄窄的夕照,山水溝裡已是陰影朣朦。我們去食堂打了菜糊糊,吃完就躺下了。
吃了就睡,減少無謂的活動,把熱量的消耗降低到最小,是大家的共識。但是,我還沒有睡著,就聽見草簾子的響聲,我問了一聲:
誰?
我,小李大哥,我又找你來了。
是那個女人的聲音。我坐起來穿衣裳,他是輕輕地喊了一聲,喂,老董的愛人又來了,怎麼辦?聽見了晁崇文的聲音說,那就叫進來唄。我便朝窯口說,進來,你進來吧。
天還沒黑盡,洞口的草簾子斜了一下,窯洞裡透進一片朦朧的亮光,一個人影爬上臺階來,站住。我明白,這是因為窯洞裡太黑,她怕碰著什麼。我叫她等等,點上了煤油燈,然後問她,找到人了嗎?
如豆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色蒼白,且不清晰。她哀哀地說,李大哥,我還得找你,求你幫助我……
她說不下去了,要哭,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睛。我忙忙勸她,不要哭,不要哭,你坐下,坐下說,出什麼事了,沒找到人嗎?
她擦了擦眼睛坐下了,還坐在我的鋪腳上。我蹲在她的對面。在我們窯洞裡站著是很累的,因為窯洞很矮,總要彎著腰。
然後她告訴我,在場部的一間芨芨草蓆搭的棚子裡,管教科的一名幹部翻開死亡人員登記冊查了查,說董建義真是死了,七天了,但不知埋在什麼地方。她要那位幹部去問問掩埋組的人,幹部叫來了一個叫段雲瑞的人。但段雲瑞說他只是負責登記姓名和死亡日期,不去墳地。叫他去找那幾個人,他說一個吃髒東西死了,另一個病重住醫務室了,剩下的三個人走不動路了,在窯洞裡躺著。
新組建的掩埋組又不知道先前的情況,她在辦公室哭泣很久,說找不到董建義的屍體就不回上海去,那位管教幹部竟然發火了,說,咦,你不回去呀,那好辦,我叫人給你找個窯洞住下。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她不說話了,還是哭。那人就又說,真不想回去嗎?那你告訴我,你是上海哪個單位的?她說你問我的單位幹什麼?那人說,給你們單位寫信呀,叫保衛科來領你回去。你們這些大城市的小姐太太,男人思想反動,勞動教養嘛,你不跟他劃清界限,還跑到這裡來胡鬧。你這是立場問題,是向政府示威,向無產階級專政示威。我們要通知你的工作單位,要好好教育你。聽那人這樣說,她不敢哭了,也不敢說什麼,就又來找我了。小李大哥,求你幫幫我吧。她哀求我。
聽她敘說,我的心放下了。我說,你叫我怎麼幫你?她說,明天你就領我到墳地去找找老董的墳。我說怎麼找呀,幾百座墳,上千座墳,到處亂埋,有些墳還叫風颳平了,連墳也找不到了,你上哪兒去找?她說就是一個墳一個墳地挖,也要找到老董的墳。我說你那樣做行嗎?不要說你沒那力量挖,就是有力量也不能挖呀。為了找一個人,把全部墳都挖開,那樣做妥當嗎?
她嗚嗚地哭了,哭著說,小李大哥,那你說還有什麼好辦法呀?
我說有什麼好辦法?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你來看望過了,知道他的情況了,也就盡到親人的心意了,老董也就入土為安放心地走了。這就行了。你要知道,找不到親人墳墓的不是你一個呀。你今晚上就在這兒湊合著住一夜,明天早晨到火車站趕火車吧,回上海去。 。。
反右鬥爭之三
她嗚嗚地哭個不停。沒理會她的哭泣,我把自己的被子整理好以後對她說,你就在我的鋪上睡吧,我找個地方睡去。然後我就拿件大衣,和另一個右派擠在一起睡覺了。在夾邊溝農場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