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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說的:鬧饑荒的年頭,當地的農民們用它充飢。於是,右派們就跟他們學,拿著床單到草灘上鋪開,把黃茅草的枝條壓下來敲打,把籽打下來,然後用手搓,把皮搓掉,再拉著床單搖晃,叫風把皮兒颳走。不能吹,黃茅草籽太小太輕了,像罌粟籽那麼大小,一吹就連籽都吹跑了。籽兒收集回去再用鍋炒熟。炒的時候要注意,不能炒焦了,只要爆一下就成。當然,那麼小的籽兒,你是聽不見爆聲的,要用眼睛看,籽兒在鍋裡自己動了一下,那就是爆了。炒熟之後裝在小布袋裡,縫在衣裳裡邊,藏好。一定要藏好,幹部們要檢查的,那東西容易吃死人,幹部們不叫吃,檢查出來就沒收了。
黃茅草籽吃起來也麻煩,抓一撮放在飯盒裡煮,煮著煮著就成了清白色的粥,真像是澱粉打的粉湯,與澱粉湯的不同之處在於用筷子一挑能拉出絲來。這時候還不能吃,要攪,一邊攪一邊吹,叫它快點涼下去。涼了的“粉湯”像一團麵筋,柔柔的。把它拉成條狀,拉長的感覺就像是拉橡膠一樣,然後咬著吃。那東西是嚼不爛的。只能咬成一塊一塊嚥下去。這東西根本就沒有營養,但是也沒毒,吃它就是把空空的腸胃填充一下,克服飢餓感,就像有些地方的人吃觀音土一樣。這種東西能挺時間,吃上一次能挺三天,因為它是不消化的。既然不消化也就排洩不出來,需要吃別的野菜什麼的頂下來。這種東西千萬不能在粥狀的時候喝下去。在它還沒有凝固成塊狀之前喝下去,它會把肚子裡的其它食物——樹葉子呀,乾菜呀,還有別的雜草籽呀——粘在一起,結成硬塊堵在腸子裡形成梗阻。我估計,在夾邊溝和明水至少有幾十人因為喝了這種“粉湯”而致死。有些人是出於沒有經驗,第一次喝了就死去了,但另一些人的想法是嚼著吃太噁心,少喝一點可能沒有危險,實際是對“粉湯”的粘性估計不足。
真是嚇壞了,我當時就說他:你不知道那東西不能喝嗎?他回答:餓得等不及了,還沒放涼就喝了幾口。我生氣地說,幾口?就幾口嗎?他回答,也就半碗。
我說這可怎麼辦呀?
他說要是有點蓖麻油就好了。
我知道,蓖麻油是瀉藥,它可以把腸子裡的食物變成稀湯子排洩出來。我立即跑出去跑了一趟場部衛生所,但是醫生把我罵了出來:人家都拉肚子拉得要把腸子拉出來,你還要瀉藥,我到哪裡給你找瀉藥去?
醫生說的話也對,農場鬧病的人大都是因為吃了髒東西拉痢疾。有些人拉得起不了床,幾天就死掉。
我沮喪的回到窯洞,跟文大業說,你還想活不想活呢?想活我就給你掏!
還在夾邊溝的時候,我們就互相掏糞*了。超長且沉重的勞動把我們的身體榨乾了,每天供應的十二兩(每斤十六兩制)原糧不能提供沉重勞動所需的熱量,為了活命,我們把穀糠呀、樹葉和草籽呀,凡是我們認為有營養的東西都填進肚子。這些東西是不易消化的,加之我們的腸胃早就沒有了油水,所以排洩就成了非常痛苦的事情。我們每天要在茅坑上蹲半天,竭盡全力才能排洩出幾個糞*。有人在罵人的時候說,你打嗝怎麼是草腥味的!那意思是說你不是人,你是吃草的牲口。我們那時排出的東西就是和驢糞蛋一樣的草糰子。我們經常在茅坑上蹲半天,連個糞*也排洩不出來,必須相互幫助,互相配合:一個人趴在地上撅著屁股,另一個人從後邊掏。我們大多數人都有一個專用工具,是用質地堅硬的紅柳枝條削成的木勺,狀如挖耳朵勺但又比挖耳朵勺大出許多倍。沒有製備專用工具的人只好用吃飯小勺的把兒掏了。
文大業對我講的時候,事情已經到了很痛苦的程度:小肚子脹得圓鼓鼓的,但又排洩不出來。我馬上和他一起走到窯洞外邊去,他趴在一個土坎上,撅著屁股,我跪在後邊進行操作。但是,用了很長的時間,我也沒掏出一點東西來。文大業的肚腸裡吃下去了很多菜葉、草籽之類的代食品,“粉湯”把這些代食品黏結在一起,凝成了一個很堅硬的硬塊。硬塊的直徑超過了肛門的直徑許多,堵在肛門上,根本就無法掏出來。我試圖把這個硬塊捅碎,使之化整為零,但也沒有成功。我的專用工具一用力,那硬塊就移動,根本用不上力,而文大業又痛苦難忍呻吟不止。最後的結果是我的專用工具把他的糞門搞得鮮血淋淋,一塌糊塗,硬塊安然如初。
文大業的肚子脹得越來越大,五六天後就“脹”死了。我們把他的屍體用被子裹起來抬到外邊放著,下午,農場掩埋小組的人把他裝上馬車,拉到北邊的山水溝口埋掉了。
我們窯洞裡,唯一不吃髒東西的是董建義。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