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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一起起鬨了。顧先生站在那裡,又羞,又氣,又急,不會說話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夠回應王瞎子。這個問題馬克思沒有說過,就連毛主席也沒有說過。吳蔓玲放下胳膊,抱起來了。她把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裡,失望極了,搖了搖頭,失望極了。心裡頭想,知識分子不行,指望不上的。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看起來一點也不錯。
吳蔓玲接過話來,衝著王瞎子大聲說:“現在的首要任務是防震、抗震,是黨的任務,全國的任務,聽你的,還是聽上級的?”
王瞎子四兩撥千斤了,低聲反問說:“我什麼時候說不防震、不抗震的?我什麼時候說的?我是個五保戶,是王家莊養活了我。就算是地震把我震到了美國去,我還是要說,王家莊好!”
王瞎子的這幾句話說得好,還動了感情,深入人心了。吳蔓玲審時度勢,帶頭鼓起了掌。大夥兒也一起鼓掌。大隊部的門前響起了熱烈而又持久的掌聲。這次自發的群眾會議在意想不到的情景下達成了一致,無疾而終。大會到此結束。
這次會議之後王瞎子成了真正的權威。在未來的日子裡,人們時常能看到這樣的情景,關於地震,人們並沒有團結在大隊部的周圍,罕見了——而是自發地、自覺地來到了王瞎子的茅棚子前面。他們更願意相信王瞎子。這一來吳蔓玲被動了,她的指示沒有人響應。不管吳蔓玲在高音喇叭裡怎樣號召社員同志們搭防震棚,人們就是不聽。——他們會游泳,當地震來臨的時候,從家裡頭“遊”出去就是了。吳蔓玲沒有辦法,只能召開現場大會,效果還是不顯著。這麼大熱的天,誰願意在防震棚裡頭活受罪呢?當然,時間久了,也沒有震,人們對地震也就進一步淡漠了。吳蔓玲想了想,還是搬回到大隊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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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第九章(1)
搬是搬回來了,吳蔓玲卻也把自己的心病搬進了大隊部。這個心病就是“鬧鬼”。前些日子因為住防震棚,大夥兒的日子過起來也就沒那麼精細,有事沒事就喜歡坐在一起,拉呱,夜深人靜的,難免把話題扯到“鬼”上去了。這也是莊稼人的傳統了,一邊納涼,一邊聊“鬼”,挺好的。居然把大隊部鬧鬼的事給翻了出來。這件事是怪不得廣禮的,是吳蔓玲自己把這件事挑起來的。吳蔓玲說:“廣禮呀,那一天你說大隊部鬧鬼,吞吞吐吐的,真的還是假的?”光禮說:“當然是真的。”吳蔓玲說:“說過來聽聽噻。”光禮說:“你怕不怕?”吳蔓玲笑了,說:“我可是唯物主義者,不信鬼,不怕鬼,說過來聽聽。”其實話題說到這兒廣禮家的給廣禮遞過一個眼色的,不巧,是在夜裡頭,廣禮沒有看見,話匣子一下子就開啟了。
鬧鬼的事情說起來話長了,還是解放前了。那時候還沒有大隊部呢,是一個土地廟。怎麼會鬧鬼的呢?土地廟的門前殺了一個人:王二虎。當年王家莊的一個暴發戶。王二虎有多少錢呢?這麼說吧,你到赤腳醫生王興隆家走一趟就知道了,那三間大瓦房就是王二虎留下來的。王二虎這個人,怎麼說呢,人倒也不壞,就是太有錢,太活絡,膽太大,什麼生意都敢做。日本人來了,他也不避諱,還跟高麗棒子們拍拍打打的。一九四五年,日本人投降了。日本人一走,仗還得接著打呀。為了調動窮苦人的積極性,怎麼辦呢?打土豪,分田地。土改了。一土改王二虎壞了,除奸小分隊得到了密報,王二虎原來是漢奸。小分隊當天夜裡就把王二虎摁在被窩裡,嘴裡塞了一塊抹布,五花大綁,拉到了土地廟的門前,一拉過來就用鍘刀鍘了。王二虎的腦袋在地上滾了四五個圈,最後被一塊磚頭擋住了。還皺著眉頭,咂嘴。
後來有人說,王二虎冤。他這個漢奸其實也就是賣給了日本人二百斤大米。因為冤,就變成鬼。這個鬼特別了,只有腦袋,沒有身子。到了下雷雨的夜晚,只要天上的閃電一亮,鬼以為是鍘刀,就出來了。就一顆腦袋,還有一張臉,懸在半空中,隨風飄。一見到人,它就要盯著你,問:“我的身子呢?”好多老人都見過。但你不能對他說實話,你要說:“被狗吃了!”王二虎就走了。
吳蔓玲搬回到了大隊部,一到了夜裡總是想著王二虎,那顆孤零零的腦袋也就飄進來了。是的,吳蔓玲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不信鬼。但是,吳蔓玲顯然忽略了這樣的一個基本事實,唯物主義只有在太陽的下面才有它的爆發力,一到了夜晚,當“物質”被黑暗吞噬之後,唯物主義也就成了夜的顏色。像魂,不像“物”。大隊部是巨大的,這巨大的、黑色的空洞會強烈而又有效地把吳蔓玲包裹起來,像她的面板。這一來吳蔓玲的恐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