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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日聚會了。
這些南朝人一向引以為傲的人或事如今出自一個北人之口,並得到相當的推崇,做為聽眾柳辯自然是大為舒服。從他臉上露出的愉快表情上,楊廣已經測知自己的對症下藥之策已經奏效,於是談話在距離被拉近的情況下,很快便切入了正題。
“先生遠來,有何平江南之計以教本藩?”
“據在下看來,江南陳氏多行不義,喪盡人心,其勢力恰如風口之殘燭,實不足當一風之力,又怎能抗拒明主馭雄師而的顯行天誅呢?”
“先生的意思是陳已畢亡?”
“畢亡無疑,頃覆只在頃刻之間!”說到此處,柳辯話鋒一轉,“但收一國易,收一國人心卻難。”
“願聞其詳!”
楊廣表情肅穆,宛如一個聽講的蒙童,這種態度立刻激發了柳辯的誨人不倦之心,多年來懷才不遇所壓抑下來的滿腹言論立刻如決堤的洪水般一瀉千里。
“自永嘉之亂以來,天下分崩離析垂三百年,民心苦亂亦久矣。社稷凌悌,人心不古,君王視民如草芥,百姓視君如寇仇,故而改朝換代之事,無時無之。何以至此?關鍵是大亂之後,道義喪盡,理教難行,明器敗壞,教化不彰。君不知民,民不奉君,上無懿德,下無臣節,故而昏君奸佞屢見不鮮,以至歷代國祚不永,威德日衰。”
“先生說的很有道理!”楊廣不失時機地擊節讚歎,愈發助長了柳辯的談性。
“所以說,方今之計,如欲江南長治久安,必須做到‘收拾人心’四字!”
“請先生再說詳細些吧。”
“人心者,泛而論之乃指天下人心之向背。人心所盼為何?莫過於‘奚我後,後其來蘇’。後者,能行先王之道的明君。然則,何謂先王之道?無非是孔子所說的‘克己復禮以歸仁’!若能做到一個仁字,則天下人必爭相以歸之。故而孟子又云,‘仁者無敵’!只要事事以仁義為先,則普天之下,孰能與抗之?若此,則治國平天下之期,殆不遠矣。”
“本藩自幼便讀孟子,然從未聽說過對孟子之道解釋得如此透徹的妙論。”
“依在下入城以來的所見所聞,殿下在‘仁’字上做的已經很好了。江南苦暴政久矣,百姓盼王師解救‘如大旱之望雲霓’。殿下的善政只須推而廣之,使恩澤遍及江南,則‘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盛況亦指日可待矣。”
“公言甚是。”
聽到這裡,楊廣喜不自勝,手掌在案上一擊,袍袖卻不小心帶倒了旁邊的茶杯,幸而他手急眼快,一把按住已經滾到邊緣的杯子。然則,整整一杯滾燙的茶水卻潑到袍子上,湮溼一片。但他沒做聲,若無其事地將空茶杯放回到一個穩妥的地方。這一切,柳辯看在眼中,心中又是一番感慨,只是沒有外露,繼續侃侃而談道:
“僅僅做到了‘仁’還遠遠不足。蓋‘仁’者不過是治平亂世的基礎而已,就象當年漢高祖入秦的約法三章,只是廢黜了秦的苛政,但後來還要用叔孫通之議來確定‘禮’,才使得漢朝真正成為一個國家。所以,殿下在廣施仁義之際,也當興復禮教,這樣才能贏得天下計程車心。士乃四民之首,天下智慧所集。士安,則四民皆安。”
“先生的意思是要本藩以禮安士嗎?”
“正是。士所重者,禮也。自魏晉以來,禮儀日漸廢弛,‘非湯武而薄周孔’之論甚囂塵上,人心寢衰,禮道不張,上無君父,下失臣節。民不諧於官,官不忠於君,君亦不知天。故而昏暴滋熾,上下離心,海內分崩,天下離析。可知六朝更替,興衰只在瞬息之間。今殿下收江南,首要之處在於以復禮而收人心,得人心者,天下不足平也!”
“先生此論深獲本藩之心,但不知收人心,復禮教,當從何處入手?”
迎著楊廣熱切的目光,柳辯莞爾一笑道:“殿下何以明知故問?張建平四方遊說,莫非是他自己的主意不成?”
張建平就是張衡的字。他奉命四處活動的事情被柳辯一語道破,楊廣也不尷尬,只是微微一笑道:“凡事皆瞞不過先生啊。只是本藩雖知世有桃源,奈何不得其門而入。”
“為江南萬千士民之福祗,柳某不才,願做引路之人。”
“先生此舉,功德無量啊。本藩代江南億萬生民謝先生!”
說著,楊廣起身便拜,柳辯哪裡敢受,連忙伸手相攙。楊廣趁機握住他的手說道:“江南崇佛日久,聞先生是天台智顗大師的方外之友,盼能代為致意。待江南初平,本藩願拜在大師座下,聆聽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