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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老少全參加了他的葬禮。葬禮結束時,魯赫瑪拜向群聚的村民講話。她頭髮凌亂,琥珀色的眼睛燃著怒火和決心。她高聲訓斥想姑息那批土匪的人,鼓吹村民起而反抗,甚至不惜殺死對方,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土地。村民士氣因而大振,既驚訝於她慷慨激昂的演說,也驚訝於她陷於悲痛而渾渾噩噩兩年之後,竟突然變了個人,活力十足。村民立即擬定了行動和反抗計劃。
桑德村民決心對乾的訊息,傳到那幫土匪耳中。放話威脅、小衝突、偷襲摸底,最終使衝突升高到只有一戰。土匪惡狠狠地警告,要村民在某一天獻上龐大保護費,否則就等著遭大殃。
村民以鐮刀、斧頭、木棍、小刀當武器,婦孺則疏散到鄰村。留下來禦敵的男人,普遍懷著恐懼和懊悔。幾個男人力主抗爭行動太魯莽,交保護費總比送死來得好。那名遇害男子的兄弟,昂首闊步行走於村民之間,打氣、安慰,同時斥責那些膽怯而有意退縮的人。
警報聲響起,土匪正在公路上朝村子逼近。村民躲到土屋與土屋之間倉促建起的屏障後方,既興奮又害怕。就在要動手的那一刻,村民發現來者是自己人。一個星期前,普拉巴克聽到要與土匪開戰的訊息後,即從他住的貧民窟糾集了六名朋友和堂兄弟,動身回鄉助一臂之力。當時他只有十五歲,他朋友裡最年長的只有十八歲,但他們都是在龍蛇混雜的孟買街頭打打殺殺混出來的。其中有位高大的男孩,名叫拉朱,臉龐俊俏,留著孟買某電影明星的蓬鬆髮型。他帶了手槍來,秀給村民看,讓所有村民信心倍增。
項塔蘭 第六章(3)
土匪自大又過度自信,大搖大擺走進村子時,距日落只剩半個小時。土匪頭子兇狠的恫嚇還沒講完,拉朱已走出掩體,走向土匪,每走三步就開一槍。豁出性命的農民,從屏障後面紛紛擲出斧頭、鐮刀、小刀、棍棒和石頭,立刻打死不少土匪。拉朱跨著大步,未曾停下,最後一顆子彈近距離射中土匪頭子的胸膛,要了他的命。村民說,那傢伙是死後才倒地的。
其他負傷的土匪四散潰逃,從此沒再出現。村民將土匪頭子的屍體搬到賈姆內爾區警察駐所。所有村民口徑一致:他們反抗土匪,混戰之中,有一人遭土匪射死,卻隻字未提拉朱的名字。接受盛宴款待兩天後,這群年輕人跟著普拉巴克回孟買。狂放、勇敢的拉朱,一年後死於酒吧裡的鬥毆;其他男孩當中,有兩人死於類似的兇殺;還有一人因為犯了情殺罪,正在服長期徒刑。那男孩愛上女演員,嫉恨情敵,而將情敵殺掉。
我會講馬拉地語後,村民把那場大戰役跟我講了許多次。他們帶我到當初蓋有掩體和雙方廝殺的地點,重演當時的情景給我看,年輕男子常搶著要扮演拉朱。曾與村民並肩作戰的那些年輕人,他們後來的際遇,在這故事裡也佔了同樣吃重的角色。村民把他們每個人的不幸遭遇(從回鄉的普拉巴克口中得知)當作這偉大故事的一部分來追述,來告訴我。而在這種種追述和津津樂道當中,每次講到魯赫瑪拜時,村民都表現出特殊的愛戴和驕傲。她在葬禮時發表演講激勵人心,贏得了村民對她的愛戴與敬佩,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來扮演村中的公共角色。他們讚賞她的英勇,敬佩她的堅毅。最重要的是,他們歡喜地迎接她回到他們身邊。經過與土匪的爭鬥,她走出了悲痛與絕望,回覆她以往強勢、精明、大笑的模樣。在這個貧窮而簡單的村子,每個人都清楚謹記,村子的寶藏是村民。
在她那和藹可親的臉龐下,有了飽經滄桑的痕跡。臉頰高處的皺紋,是她用以將淚水留在眼眶的堤堰。每當她一人獨處或專心工作時,那未明言、無法回答的疑問便讓她豐滿的紅唇喃喃自語。堅定讓她那帶著反抗姿態的突出雙下巴更顯頑強。她的額頭中央和兩眉之間,總是浮現著淺淺的皺紋,彷彿她正在那些柔軟的皺摺裡,思索那荒謬又可嘆的人生道理:凡快樂必有其苦惱,凡財富必有其代價,凡生命必遲早要經受徹底的悲傷和死亡。
我和魯赫瑪拜的友誼,在第一天早上就建立起來。那時,我在基尚屋外的繩床上睡得正酣。天剛亮,魯赫瑪拜趕著她的產乳水牛過來時,我還在呼呼大睡。其中一隻乳牛被我的打呼聲吸引,過來一探究竟。我感覺有溼溼的東西在摸我,讓我喘不過氣,嚇得驚醒。我張開眼睛,赫然見到一隻黑色大水牛,再次伸出粉紅色的大舌頭,要悶住我的臉。我嚇得大叫,跌落床下,連爬帶滾地往後退。
看我出糗,惹得魯赫瑪拜哈哈大笑,但那是善意的大笑,率直、和善、沒有嘲笑的意思。她伸手扶我起來,我抓住她的手,跟著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