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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強悍、面貌嚇人的印第安人的眼睛。我會認為那不是我,不是我的臉。想擁有那張臉的人甚至不是我,那一刻的我不是真正的我,我只是我看起來的那樣,人們希望我的那樣,好像我從來就沒有做過我自己。麥克墨菲如何能夠做他自己呢?
我對於他的認識,和他剛進來時相比有些不同:我看到了他不僅僅有一雙大手、紅色的鬢角和受傷鼻子下面的咧嘴傻笑。我看到他能做和他的臉和手不相吻合的事情,例如在職業治療時用真正的顏料在一張空白的紙上畫一幅畫,儘管那紙上沒有任何線條或號碼提示他在哪裡畫;或者用行文流暢的手給某個人寫信。一個看起來像他這樣的人怎麼能夠畫畫或者給人寫信,或者像某次我所看到的那樣,居然在收到一封回信時如此難過而擔憂呢?這些事你覺得只有比利?彼位元或者哈丁之類才會做的。哈丁擁有看起來像是會畫畫的手,但是他從未畫過,哈丁把他的兩隻手掩藏起來,或者強迫它們為狗窩鋸木板。麥克墨菲不是那樣的,他從來沒有讓他的外表來限制他只能這樣或那樣去生活,也沒有任由“聯合機構”碾磨他來適應他們想要他適應的事情。
我看到了許多變化:我覺得上個星期五當他們為了那個會議把牆裡的煙霧器開得太猛時它出了故障,以至於現在他們不能再釋放煙霧和氣體來扭曲事情的本來面目。多年來我第一次發現人們身上不再有黑影,有一天夜裡我甚至能夠看到窗外的景象。
像我解釋過的,大多數的夜晚當他們趕我去睡覺時,他們會給我那個藥片,讓我昏過去並且一直昏睡;如果藥劑出了什麼毛病我醒過來了,我的眼睛就會像包了一層外殼,宿舍裡充滿了煙霧,牆壁裡塞到極限的電線扭曲著,在空氣中釋放著死亡和仇恨的火花——一切都讓我難以承受,所以我寧願把腦袋塞在枕頭底下繼續睡去。每一次我往外偷看時,空氣中總是充滿燒焦的毛髮的味道,或者響起燒熱的烤盤上肋肉的滋滋聲。
但是今夜當我醒來時,我發現宿舍里居然乾淨而寂靜,除了人們輕柔的呼吸聲和兩個老“植物人”脆弱的肋骨下發出咯吱聲外,周圍是死一般的沉靜。有一扇窗戶是開著的,宿舍裡的空氣很清新,瀰漫著使我微微有些眩暈而沉醉的氣息,讓我產生一種突如其來的想起床做點什麼的渴望。
我從床單和被單中間溜出來,光著腳丫走過床和床之間冰冷的地板。我用腳掌感受著地板,想著有多少次,有多少千次,我曾用抹布擦過這同一塊地板,卻沒有感受過它。那些擦洗對我而言就像是一個夢,我無法確切相信這些年來它真的發生過。那一刻只有我腳下冰冷的油氈是真實的。只有那一刻。
我走在躺著的大夥兒中間,小心翼翼地避免撞到任何人。一排排的雪白被單就像堆雪的河岸一般。我走到了有窗戶的牆邊,經過幾扇窗戶,來到了紗窗輕輕起伏而飄來微風的那扇窗前面,把我的前額緊貼著網孔,金屬線冰冷而鋒利,我的頭輕輕左右搖著,臉頰感覺著金屬線,並且我聞到了微風的味道。秋天來了,我想,我能夠聞到青貯飼料那種酸糖蜜的味道,像鈴鐺似的在空氣中搖盪著;我還聞到某個人在燒橡樹葉,把橡樹葉整夜地悶燒著,因為它們還太綠了。
《飛越瘋人院》第二部(7)
秋天來了,我一直想著,秋天來了,好像那是有史以來發生過的最奇怪的事情,秋天,就在這外面,不久之前還是春天,然後是夏天,而現在是秋天了——那真是令人驚異的一個想法。
我意識到我仍然閉著眼睛,當我把臉貼緊窗戶時我閉上了眼睛,就好像害怕看到外面一般,而現在我必須睜開眼睛,我往窗外看去,第一次發現醫院是坐落在郊外。牧場上天空中的月亮很低,月亮的臉滿是傷痕、飽經滄桑,就好像她剛剛從地平線上橡樹和漿果鵑樹叢的糾纏中掙脫出來一般。月亮旁邊的星星是蒼白的,離明月光輝的籠罩越遠,星星就越發明亮而華美。我心裡突然記起曾經見過一模一樣的景象,那一次我和爸爸還有一些叔叔們出去打獵,我把自己包裹在奶奶織的毯子裡面躺著,旁邊大人們靜靜地圍著篝火坐一圈,傳遞著一罈仙人掌酒。我注視著頭頂上俄勒岡大草原的那一輪巨大的明月,她四周所有的星辰都黯然失色。我一直醒著、看著,想看看月亮是否會變得黯淡,而星星是否會變得明亮,直到露水開始滴到了我的臉頰上,我不得不拉了塊毯子蓋住了腦袋。
有什麼東西在窗戶底下的土地上活動著——它穿過草地投下一條長蜘蛛似的陰影,跑到一片樹籬背後不見了。當它又跑回到我能夠看清的地方時,我發現那是一條狗,一條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