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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稠如汁,嘩嘩的雨聲激在城樓屋瓦之上,溼而重的寒氣浸潤透過衣裳。身後是禁城連綿沉寂的殿宇琉璃,腳下則是西長京的萬家燈火,紛爍雜亂,就像天上傾下百斛明珠,在風雨搖曳中朦朧成一片珠海。
宮中的柝聲響過了三更,有一盞微黃的燈漸漸近來,提燈的人穿著黑色油衣,無數條水痕順著油衣淌下,趙有智全身溼淋淋的,就像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行禮見駕,他默然無聲。
“是位小皇子……”淡白的暖氣從趙有智嘴中呵出,瞬間便被寒風冷雨奪去了最後一絲溫度:“生下來就沒了氣息……皇貴妃去的極安靜,最後神智漸漸不清了,方才叫了幾聲皇上的名諱,最後一句話說的是:‘我要你在這裡’。”
第四章,風生玉指晚寒清(4)
他手攥著冰冷的城堞,生硬的石角深深的硌入掌心,無數雨水順著手腕流向肘底,不是痛,而是遲鈍的麻木,極細的一線線,繞上來,繞上來,麻痺的纏繞著,連心都像是裹上一層厚厚的繭。可是那貌似厚重的繭內,一切其實都在瞬間碎為齏粉,放肆的冷風掀起他的明黃大氅,寒氣穿透了他整個身軀,大氅撲撲的翻飛在夜色裡,整個人都被風雨澆得冷透了,冷得像是浸在嚴冬深潭的寒冰裡,再也期望不到融化的那一日——她從未向他要求過什麼,直到此生的最後一刻,她才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卻不在那裡。
腳下的萬頃燈火繁華,漸漸模糊為無數的流星,每一顆都在眼中劃過迷離的弧跡,終於凝成淡薄的水氣,風雨冷漠,瞬間已經吹得盡了。
眼前的容顏漸漸清晰,彷彿有盞小小的燈,隔著無數重風雨之夜,終於照在了人臉上。蒼白贏弱的臉龐上有雙亮得驚人的眸子,眸光如凝著冰凌,似乎可以直直的刺進人心底去。而往昔的一切,終究是分崩離析。他轉開臉去,淡淡的說:“你歇著吧,朕明日再來看你。”
冷月如霜第二部分
第五章,疏香滿地東風老(1)
下雨了。
暮春四月,疏疏幾陣雨過,滿目的綠肥紅瘦,眼見著春光漸老。
如冰似玉的蓋碗裡碧綠的一泓新茶,茶香嫋嫋,正是今年新貢的豐山碧玉尖。太燙,華妃輕輕吹了吹,又重新放下,漫不經心的說道:“怕不是妖孽吧。”
涵妃生得嬌小甜美,一笑更是靨生雙頰,話語裡卻有閒閒的譏誚:“姐姐說的是,保不齊真是個妖孽呢,不然怎麼就落到湖裡也死不了,撈上來之後,皇上只看了一眼,臉色都變了。”
華妃道:“說到底就是個罪臣之女,操賤役的奴婢,成不了什麼氣侯。皇上大約是因著皇貴妃的緣故,才另眼相看罷。”
涵妃道:“我倒不怕別的,只是慕家剛壞了事,就怕她萬一存著異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眼下竟容她在‘方內晏安’住著,放這樣一個人在皇上身邊,想想就叫人心裡發毛。不如請七爺勸勸皇上,如今也只有七爺說話,皇上才聽得進去。”豫親王在興宗諸皇子中行七,是皇帝自幼最相與的一位手足,宮中家常都稱呼他一聲“七爺”。華妃搖了搖頭,說:“怎麼勸?如今皇上連個名份都沒有給她,甚至不曾記檔召幸,七爺雖不是外人,總不能請他去勸皇上,說不能留一個宮人在身邊。”
涵妃脫口道:“原本是挑了賞給達爾汗王的啊,不如請七爺勸勸皇上,依舊將她賞給汗王得了。”華妃笑了一聲,道:“既留下了,怎麼還會再放出去。”悠悠嘆了口氣:“我勸妹妹一句,還是稍安勿躁,息事寧人吧。”
涵妃本還有一肚子的話,被華妃這樣不冷不熱的擋了回來,只得陪笑了一聲,隨口又說了幾句閒話,便告辭了。她住的地方離華妃所居不遠,所以並未乘轎輦,內官撐了油紙大傘,她扶了宮女的肩,一路穿花度柳緩緩而行。待上了雙鏡橋,才瞧見廊橋裡有人,想是幾名避雨的宮女,心下也未在意。待走得近了,幾名宮人都慌忙拜下去見禮,卻有一人獨坐在美人靠上,望著碧綠的湖水出神,連頭也未嘗轉過來。
涵妃身側的內官開聲呵斥:“大膽的奴婢,見了娘娘還大模大樣的坐著,可是活膩了?”那人這才轉過頭來,涵妃驟然心頭一震——並不是出奇美豔,可是姿容似雪,眸光如冰,竟有一種令人無法逼視的神光離合,總教人也移不開目光去。涵妃在心裡想,這樣一雙眸子,倒真的好似已故的慕妃。跪在下頭的宮女殊兒已經陪笑道:“請娘娘恕罪,慕姑娘有病在身,未便行禮。”涵妃聽到“慕姑娘”三個字,不覺冷笑,她是皇長子的生母,素日在宮中連華妃都禮讓她三分,不由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