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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臘月,正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時節,殘破的灰瓦撐不住厚重的落雪,總是在星夜發出吱嘎聲響。
寒雪宮,東暖閣。
已經熄滅的黑炭殘存在陶火盆裡,正散著最後的餘熱。
東暖閣的梢間寒冷又潮溼,還有黑炭燃燒後殘餘的菸灰,嗆得人無法入睡。
沈輕稚身上蓋了兩床薄被,卻依舊擋不住刺骨的寒。
她連著發了三日的燒,渾身疼得如同被人打斷了筋骨,喉嚨乾澀得不行,卻無人伺候她吃一碗藥。
不說藥了,就連水都沒能喝上幾口。
年久失修的架子床邊只擺了個缺了角的木凳,上面確實放了一碗水,但沈輕稚已經沒力氣喝了。
她甚至想:不如就算了吧。
這個念頭一起,沈輕稚便立即在心裡罵自己:算什麼算?人就這一輩子可活,不過是被廢棄冷宮,不過是風寒不愈,這都不是事。
她還活著,還有一口氣,總能好起來。
沈輕稚喉嚨乾澀,渴得不行,她輕咳了好幾聲,才終於能說出一句話來。
“冬雪,”她的聲音好似在寒風裡颳了數下,刺耳嘶啞,“冬雪,我渴了。”
屋裡屋外,除了她費力的呼吸聲,在聽不到別的聲響。
她這一輩子活得糊塗,以為青梅竹馬、相互扶持的感情可以走過一生,誰料最後大夢一場,她活成了天下的笑話。
到頭來,她一個人在這殘破的寒雪宮裡病入膏肓,想喝杯水都難。
可笑,又可嘆。
沈輕稚看著破洞帳幔上的青松仙鶴圖,突然笑了一聲:“我是個蠢貨。”
死到臨頭才看明白過往人生,確實是個蠢貨,卻也不算太晚。
最起碼,她看透了身邊的所有人。
從始至終,錯的都不是她,而是那些冷漠無情,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自私小人。
在來寒雪宮的第一日,她就想明白了。
沒什麼自怨自艾的悲傷,也沒什麼痴情錯付的煎熬,她只恨自己看透太晚,沒有辦法從這牢籠中提早掙脫,平白給人當了那麼久的盾。
沈輕稚盯著青松仙鶴,突然大笑一聲:“好得很啊。”
她這一輩子青春爛漫過,富貴榮華過,鼎盛熱烈過,又悽苦冷清過,可謂是精彩至極。
她不虧。
就在這時,宮門“吱嘎”一聲響了。
一道略顯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多時便來到床榻邊,正是唯一留在寒雪宮的宮女冬雪。
“娘娘,”冬雪滿面是汗,手上也帶著汙泥,顯得有些狼狽,“娘娘可是要吃水,我這就去燒。”
冬雪如此說著,就要去端碗。
沈輕稚費力看了她一眼,嘶啞著問:“她們又叫你去搬炭了?”
冬雪跟了她十年,如今已過而立之年,在她繁華鼎盛的時候,她是人人羨慕的雪姑姑,便是皇帝身邊的太監都要對她禮讓三分。
如今到了寒雪宮,卻要被這裡的破落戶欺凌,靠做最苦的差事換來主僕二人的一日三餐。
冬雪見她臉色蠟黃,嘴唇早就起了一層幹皮,那雙明亮的眼眸黯淡無光,彷彿已看不清這人間的魑魅魍魎。
“娘娘,”冬雪心裡疼極了,“是奴婢不能伺候好娘娘。”
沈輕稚笑了笑,費力衝她伸出手:“我們說說話。”
冬雪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這才小心翼翼來到床邊,在腳踏上坐下。
沈輕稚問:“我還剩了些體己吧。”
冬雪道:“還有一百多兩碎銀子並一盒子頭面,娘娘孃家帶來的也都放在妝奩裡,陛下……陛下不叫人動,他們就沒敢搜。”
這些都是她從孃家帶來的,皇帝不想揹負忘恩負義的罵名,到底沒敢叫人全都搜了去。
但這虛偽的“仁慈”,沈輕稚根本就不在乎,她只在乎冬雪。
她認真看著冬雪,伸手摸了摸她粗糙的手指,很篤定開口:“你把這些都包好,取了沈家祖傳的命符,今日就離宮。”
冬雪一驚:“娘娘!我不走。”
從進寒雪宮的第一日,沈輕稚就一直說讓她走,冬雪放心不下她,咬死了不肯離開。
沈輕稚那時候病還沒這麼重,便想再等一等,可等到今日,她已經知道自己再也好不了了。
沈輕稚認真盯著冬雪,眼睛不再如過去那般璀璨明亮,但眼神中的堅定卻從未改變。
她道:“冬雪,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