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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光對著手下說了幾句,這匹馬被牽走,一輛牛車又被帶到羅什面前。所有人都是騎馬或坐馬車,牛車只是窮人家所用,這最差的待遇還不是呂光的重點。這匹牛,絕不會有什麼好性子,估計就是史書中記載的“惡牛”了。
弗沙提婆面色沉下來,不讓羅什坐上牛車。呂光的臉色眼見得越來越差,對白震耳語幾句,於是白震出面將弗沙提婆拉開。
看見白震親自扭著弗沙提婆向我們的馬車走來,我趕緊帶上面紗。簾子被掀開,白震對著我點點頭,臉上有些尷尬,用不熟練的漢語說:“望夫人好生勸阻國師,莫要再擋著行程了。”
我伸手拉住弗沙提婆,對白震欠身,壓低聲音:“妾身省得,有勞大王了。”
等白震離開,我對著弗沙提婆低聲說:“上車吧,別再惹呂光生氣。”
他氣得眉頭擰在一處:“艾晴,你怎麼忍得下去?你不是愛他麼?”
“弗沙提婆,正因為愛他,所以我要忍。呂光無論如何都會折辱他,你跳出來阻止也無濟於事。只怕會惹來更多羞辱。”我怔怔地看他,嘆息著,“在這樣弱肉強食的世道,除了淡然面對,別無他法。”
憤恨地在我對面坐下,他對著外面駕車的人悶聲道:“走吧。”
馬車緩緩駛動,仍然可以聽到前面傳來的嘲笑聲。弗沙提婆黑著臉,掀開簾子往外看。
我拉住簾子,對他搖頭:“別看。”平靜地對他說,“他可以在這麼多人面前坦然面對羞辱,但他仍有自尊,他不會希望被至親之人看到。所以我們不去看,就是對他的尊重。”
“艾晴……”他痛苦地瞪著我,眼圈有些泛紅,“你真能這麼冷靜麼?那為何臉白得沒有血色,眼睛還那麼紅腫。”
我愣住,這麼嚴重麼?這幾天都失眠,我知道好看不到哪去。不過他對外宣稱妻子犯了風寒,我這個樣子倒不像裝的。
“我不是讓你勸他的麼?是他不聽,還是你沒跟他說?”
想起跟他的分手,心如絞痛。鎮定一下,吸一吸鼻子問:“你可知呂光要他做什麼嗎?”
“起初不知,現在隱約猜到了些。”
“以你所知,這樣睜眼說瞎話為呂光歌功頌德的事,他會答應麼?”
“他就算不答應,也可用別的方法拖延一些時間,或是暫時答應。總之,一切可以從長計議,何必一口回絕,惹來這樣無止休的折辱?”
“弗沙提婆,他有自己的信念,這信念不是呂光能夠打倒的。就算身體受辱,也比精神上因為屈服而痛苦好。他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跟隨他支援他。甚至……”停頓住,穩住自己顫抖的手,繼續用平靜的語調說,“如果他不再需要,我也可以離開。”
他日後隨著呂光去了涼州,十七年,這麼漫長的時間卻在他的傳記裡記錄幾乎是空白,只留下兩三件怪誕不經所謂預言一樣可信度很低的傳聞。他有沒有屈從呂光,從這裡也能推斷出來。十七年裡,他都不肯屈服,更何況現在?
他長久看著我,眼底流出心痛與悲哀:“艾晴,你果真是最懂他的人,難怪他十年又十年在等你。與他相比,我當年愛你的程度,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得不到你,也是必然。”
扯著嘴笑一笑,想起他當年的年輕氣盛,感慨道:“你終於放下年輕時的偏執了。”
他的眼睛飄忽開,沉默一會,突然說:“他如今落到這地步,我也有過。”
我莫名地看他。
“還記得麼,你臨走時告訴我,以後龜茲會經歷一場很大的變故。我若還是軍人,會性命堪憂。你還說過,要我跟小舅處好,他可以成為我的靠山。”
我點頭,心下有些不安:“你做了什麼?”
“我故意觸怒王舅,應該叫前王了,被他從禁軍中趕出。我跟他本來就有仇,他一直看我不順眼。父母一過世,他也就沒有顧慮了。”
“離開禁軍,我便從商,販運絲綢,賺了不少錢。可是前王不肯把銅礦專營權給我,反而給了什麼都不懂的四王子。年年虧空倒也罷了,四王子卻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說是我讓鄯善商人抵制買龜茲銅。前王一怒之下將我好幾家絲綢行充公,那段時間,我過得很慘。”
回想往事,他一臉憤然:“這樣奢侈昏庸的王,換了他對龜茲百姓反而是好事。而且我想報復,所以就煽動小舅反他。小舅膽小怕事,本無野心,背後全是我在運籌帷幄。我們自己並無實力也無法掌握軍隊,所以六年前小舅第一次去長安進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