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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站匍匐在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和黃燦燦的谷浪中;冬季降臨,小站如小雪人一樣蹲在冰封雪飄銀裝素裹的大地上。
小站伸出四五條路。向西,一條盪漾著牛糞味兒的土馬路在一叢叢馬蘭花和蒲公英的簇擁下伸向遠方迤邐的火燒雲;向北,一條小路很快爬上陡坡鑽入綠得嗆人而又喜人誘人的青紗帳;向南,沿著田埂走進屋後開滿土豆花房前爬滿黃瓜秧的村落;向東,一條羊腸小道拐過山腳下我家的院落和草房,再過一道壕溝一口水井和一座柴草垛,蜿蜒潛入一片光影斑駁的松林。早上,鄉親們沿著這四五條路聚來小站去縣城趕集,有的挎著雞蛋簍有的提著櫻桃筐有的扛著羊崽豬娃,等車時間裡互相說說笑笑問短問長。傍晚時分下車歸來,三三兩兩低語著很快消失在蒼茫的暮色裡,小站也隨之沉浸在寂寞、孤獨與清冽的月華中。
小站燒錄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春的光碟,承載了我的迷惘、快樂和憂傷。我曾和弟弟從小站上車去三十里外的縣城買二斤蛋糕,再步行四十里去看望年老的外婆;曾望著小站疾馳而過的直快列車夢想遲早自己也像車上的大人一樣遠走他鄉;終於有一天自己懷揣一張入學通知書從小站撲向省城一座高等學府;四年後又懷揣一張報到證從小站遠去香飄四季的南方。較之離開小站的得意和興奮,更多時候是對迴歸小站的思念和渴望。上家站,一如其名,上家,回家,那裡有我的家。有彩霞般美麗的杏花,有小燈籠般紅豔的海棠,有煙花般璀璨的山楂,有香噴噴的烤玉米,有脆生生的嫩黃瓜。更有母親的鹹鴨蛋,有祖母的燒地瓜,以及她們臉上皺紋和白髮……無論從一百里外的省城,還是從兩千裡外的京城,抑或數千裡外的羊城,一路上所有火車站都是刪節號,都是虛線。只有你——我的上家站才是驚歎號,才是句點。其他站都不是站,是站的只有你。其他站只有售貨車爭先恐後的叫賣聲,只有你才有親人望眼欲穿的期盼和淳樸真誠的笑臉。而離開時只有你才有親人泣不成聲的叮嚀、偷偷揩去的淚花和一網兜熱乎乎的熟雞蛋……
起初離開你是那麼歡喜那麼激動,後來離開你是那麼不忍那麼感傷,而回到你身邊的等待越來越難耐越來越漫長。你是中國以至世界上最小最寒磣的支線火車站,同時又是我最大最壯觀的感情樞紐站。雖然以後極少有機會回到你的身邊,但你永遠是我的始發站和終點站。你如天邊縹緲的牧歌,每每喚起我一縷繾綣的鄉愁;你如遠山閃爍的夕暉,悄悄點燃我童話般的夢想;你如母親慈愛的目光,輕輕撫平遊子百結的愁腸。
上家站——我生命路程中永遠的小站,我是旅客,更是站長,而且永不下崗。
不高興趙本山
不高興趙本山。
趙本山總拿農民說事,甚至尋農民開心。在他和他的女搭檔身上臉上嘴上,農民分明成了時尚加惡俗的標本——永遠戴不正的帽子,袖口帶商標的西裝,鮮紅鮮紅的領帶,雪白雪白的運動鞋;女方總是嘴巴一撇一咧的,眼睛一翻一斜的,腰肢一歪一扭的,語聲一陰一陽的,有時還居然抹著口紅……如此這般,完全顛覆了有史以來的農民的正面形象,摧毀了田園牧歌風光,扯斷了人們對鄉間繾綣的情思,因而也剷除了都市漂泊者肉體以至精神的最後宿營地……
故而,我不高興、也不喜歡趙本山。
我曾是個農民。準確地說,我的生命水流曾拐進農民的河床,在那條河床流淌了三四年時光。如今年紀大了,我開始從都市寓所陽臺的視窗,讓目光透過黃昏時分蒼茫的遠空或月華下迷濛的霧靄辨認那條河床,尋覓曾在那裡邂逅的鄉親,思索那段歲月在我後來人生旅途、尤其情感園地留下的痕跡和影響。
轉眼快四十年了。我1965年上初中,1966年“文革”開始,學業隨之中斷,1968年“畢業”後別無選擇地當了農民。農民其實不容易當的,需要體力、需要技能、需要經驗。而我哪樣都不具備,無非一個滿腦袋文學幻想的瘦瘦的十幾歲少年。由於不能頂整個勞動力用,生產隊長就派我跟婦女組薅地。薅地,就是在穀子( 粟 )地裡把雜草從穀苗中薅掉。草和穀苗長得差不多,很容易“良莠不分”,薅的時候必須蹲下仔細辨認,蹲著挪動身體。清晨一蹲,蹲得滿屁股滿褲腿都是涼津津的露水;中午一蹲,蹲得滿腦袋滿臉都是熱辣辣的汗珠。而且一蹲就是兩三個鐘頭,腰痛腿痛,斷了似的痛,恨不得趴下爬行。但其他人好像全然不痛,三四十個姑娘媳婦嬸孃們如雲彩一般飄乎乎移向前去,留下我這個惟一的“大男人”在後面欲泣無淚欲哭無聲。抬頭看去,苗壟長得簡直像要通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