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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作氣,揮就三幅作品。一幅中堂,書杜甫的《 春日憶李白 》,一幅斗方,書日本詩聖松尾芭蕉的“蛙躍古池內, 野瀦傳清響”,一幅書房掛軸,書欽命四庫全書總裁曹秀先句:“一榻清風書葉舞,半窗明月墨花香。”署“辛巳季春海思樓”時,告曰新書房名為海思樓,在此乃初試鋒芒,並說一天養成的精氣神只能寫三幅,多則神必散矣。我聽了頗覺詫異,原以為寫上一整天又有何妨。
裱裝好後,我自然將芭蕉這首日本的“千古名句”掛於和室之內。坦率地說,起初我對這十個字很不以為然。行書,但絕無行雲流水之勢,反倒顯得比楷書還滯重吃力,筆鋒似乎沉得挪騰不動,且筆畫猶豫不決,亦步亦趨,我心裡苦笑:這怕就是所謂雅拙吧。但日復一日與之相對之間,我這純粹的外行人也漸漸從中讀出秦磚漢瓦的隱隱形跡和絲絲金石意味,進而覺得此種筆法同所書內容、所飾和室相得益彰。芭蕉此句以青蛙入水的一聲清響點化出亙古無邊的岑寂,是禪家境界的詩化,極具深意;而和室在某種意義也是“無一物”和“岑寂”的具現。試想,若書以循規蹈矩的正楷,未免失之於“板”,若書以龍飛鳳舞的行草,未必不流於“滑”,而不“板”不“滑”者,可謂非此莫屬。
記得前年筆者一個日本教授朋友來訪,既是“和人”,飯後我便安排他在和室休息。他在這幅掛軸前默然凝視良久,嘆曰“有‘澀味’,妙”!日語所說的“澀味”( しぶみ )主要用於藝術的鑑賞和品評,大意為古樸沉鬱、 有底蘊有深義的含蓄的雅趣,同花哨、輕浮、時尚無緣。我在日本時,這位教授常特意開車帶我跑很遠的路去看畫展,對藝術雖非專家,但十分喜愛,時有一家之言。聽了他這句點評之後,再細細琢磨文京這幅書法,愈發覺得不同凡響,藏巧於拙,寓動於靜,無心出之以有心,無我出之以有我,深得藝術三昧,慶幸臉皮厚自有臉皮厚的好處。同時讓我觸控到了書法背後的東西。至少,如果不對這首俳句的意境以至和室的特點有所瞭解,很難想見筆###如此與之配合默契、渾融一體。
竊以為,時至今日,書法在本質上屬孤獨的藝術,即使同血緣最近的國畫藝術相比,大眾接受面也較窄。尤其對略帶陌生感的個性的認同和內在情境的領悟,在圈外人中大概很難覓得知音。作者大多時候只能在這條天人之間若明若暗的通道里踽踽獨行,用書法這種極難翻譯的獨特語言默默傳達自己的心性和懷抱。然而文京從十幾歲開始,二十幾年間始終孜孜矻矻,樂此不疲。多才多藝的他儘管從事諸多職業,扮演諸多角色,熟悉諸多套路,但“書”始終是他生命的支點和核心。藏書,早已躋身齊魯十家;著書,學藝之間遊走自如;書評,洞幽抉微涉筆成趣;書法,獨具面目自成一格。尤為可貴的是,與書形影不離卻無半點迂腐的書生氣。每每透過電視、報紙、講座等媒體和形式直接籲訴大眾,在學術、藝術和大眾之間駕起雅俗並行的橋樑。為人豁達,機智風趣,親切的笑容透出內在的堅韌。《 論語·泰伯 》雲:“士不可以不弘毅。”以弘毅之士稱之,縱有不當,抑或近之。文京本人亦自謂“要當啖公八百里,豪氣一掃儒生腐”,良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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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日本(1)
或許我這人心態不正,很嫉妒人家日本。
十幾年前來日本,我嫉妒日本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商品琳琅滿目、街道整潔有序、男的西裝筆挺、女的花枝招展,尤其嫉妒日立松下索尼等輕易不發神經的家用電器。這次來我不嫉妒這些了,不就高樓大廈麼?別說上海,咱們青島都有得吹的;商品琳琅滿目?大部分還不是MADE IN CHINA!就連教授身上的西裝沒準都出自湖南打工妹之手;至於家用電器,俺們山東的海爾也擺到東京城來了!總之這些勞什子沒什麼好嫉妒的。
可是過不多久我又嫉妒起來了,這回嫉妒三樣:氣候、植物、環保。
中國我大概遊了四分之三,在廣州工作二十年,現在供職青島。按理,廣州青島都算氣候好的地方了。可是不說別的,雨就遠遠趕不上東京。廣州不是陰雨連綿就是暴雨傾盆,而青島地處北方,北方一向春雨貴如油,即使靠海也難得有一回“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以致樹葉從三月一日開始冒芽,直到四月一日也長不齊全,草坪差不多天天嘩嘩澆水。可東京就不同了。來這半年我一直很關心天氣。說誇張點兒,就像有電腦控制似的,三五天必有一場透雨。並且下得很爽,夜晚風急雨驟,醒來晴空萬里。我住在東京郊外一個住宅小區,附近有一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