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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軟了。筷子衝進白汽氚氫的鍋裡準確的挾起竹蓀春筍放進了他碗裡:“吃吧。”
脆生生的竹蓀帶著清香沾著調料放進嘴裡,朱八太爺燙著張嘴吸氣,還沒味出味來就和著口水滑下了肚。
早春新冒出土層的春筍香脆,蛇肉脫骨嫩滑。沾著調料美不可言。
不棄慢吞吞的嚼著蛇內,適時的往朱八太爺碗裡添挾。再用空碗盛了湯放了蔥花涼了涼送到了滿頭大汗的朱八太爺手裡。
這一刻,正午陽光穿透竹林溫暖又不失驕燥的灑在野炊中的兩人身上。林間飄浮著蛇內竹蓀湯的美味。身邊水渠裡蘇州河水泛著清波。空地上有幾株野花明媚的怒放。
無比和諧。無比溫馨。
朱八太爺一個人幾乎吃完了整條蛇,撈盡了鍋裡的竹蓀冬筍,還喝下了半鍋湯。他眼裡卻慢慢的落下淚來,像孩子似的端著碗抽泣。
不棄眼裡泛酸。她理解朱八太爺莫名其妙的落淚。
隨著自己的到來,這個老人便確認了獨生兒子死亡的訊息。白髮人送黑髮人,更何況是朱家的第九代獨苗。朱八太爺要是不傷心,不棄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把這一鍋湯全潑在他身上。
可是他落淚了,他傷心了。他讓不棄的心變得異常柔軟。
看著老頭兒傷心欲絕的模樣,不棄接過他手裡的碗,開始胡吹一通: “誰說咱們過得不好了?窮了點吃得差了點而己。其實我和九叔每天都開心的很。你就不懂了,天底下最好吃的陽春麵啊,不是討的,根本就沒那個味道。什麼日子最舒服?不勞而獲最舒服!什麼事都不做,放只空碗在地上,一會兒就有銅板銀角子扔進來了。我和九叔一文錢不花就有新鞋子穿。九叔的手很巧的,我去向農人討來新稻草,他就能打出結實漂亮的草鞋。集市上要賣五文錢呢!他打草鞋是可以賣錢,但是我們不想賣草鞋。九叔懶得做,把自己養得膘肥體:l士的,連帶著他身上的蝨子都膘肥體壯的。他過世之前就告訴過我了,他夢到了神仙。神仙指點他要早點合了肉體凡胎。正所謂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曾經有個富家少爺叫李修緣的,比朱家還有錢,結果人家不僅當乞丐,還出了家當了和尚。
正兒八經的好袈裟不要,專門揀破衣服穿。他就煉了柄破扇子當法寶,想要什麼就能扇出什麼。九叔明明能打草鞋賺錢也不幹,他肯定是在專心修行。然後得道昇天當神仙去了。老頭兒,你就別傷心了。你一傷心吧,九叔當神仙都不心安,六根不淨啊!”
朱八太爺被她說得忍俊不禁,心臟又一陣抽搐,他的小九還會打草鞋?他徹底被不棄的述說打敗了。他抽了抽鼻子,瞪著眼睛向不棄更正著印象中的兒子:“小九最喜歡在春天坐在花樹下寫詩。你住的院子裡有幅對聯,風動幽竹山窗下,花燃山色紅錦地。他寫的,他把那院子命名為紅錦地。他十七歲就中了進士!”
不棄的字寫的很醜,她也不會欣賞書法。但她看得出院門兩側黑檀木上雕著的兩行書法漂亮極了,像眼前這些修竹,秀麗清雅。
春日的花樹下,風吹落花瓣飄飛,一個斯文秀氣的少爺微微揚頭吸了口帶著花香的空氣,微微一笑,揮筆寫下溫柔的詩句。
橋頭桃花開,溫暖的太陽照著。花九坐在小石橋上捉蝨子,微笑而滿足的吃著不棄討來的吃食。
兩個世界的九叔在這一刻重合。
那雙溫柔慈愛的眼睛,那個大雪夜在她耳邊氣若游絲的說話。不棄心裡一陣錐心的疼痛。
憋了好些天此刻終於一吐而快,朱八太爺在寂靜的竹林裡絮絮叨叨地說著對兒子的思念。最後,他傷心地堅持著: “小九從來不會採蘑菇!不會打草鞋!他身上永遠也不會有蝨子!他更不會掏田鼠洞!”
這些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在他兒子身上。朱家十七歲就中了進士,溫潤如玉的九少爺絕對不可能做這些事!
然而,朱八太爺心裡明鏡似的。他只是傷心,像天底下所有普普通通的父母一樣,不願意自己的孩子遭這樣的罪。
九叔有個愛他的父親,他真幸福。不棄心酸而神往的想象著九叔洗幹;爭臉,換上錦衣的模樣。
可是他為什麼還要離家?為什麼要做乞丐?為什麼明明持有能提幾百萬兩銀的黑玄珠卻寧肯捱餓愛凍?九叔不回朱府,他死了卻要她回來。為什麼?她一個被收養的丫頭,九叔為什麼一直叮囑她不要忘了把花家,也就是朱家的事業傳繼下去?他是怎麼撿到她了?
不棄聽了半天,也沒聽到朱八太爺吐露半句九叔離家出走當乞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