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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側面的窗外看到《靜靜的頓河》中呼嘯而過的哥薩克騎兵,格里高利揮舞著戰刀衝在首列。他們只能向千里冰封的大地、與冰雪渾然一體的天空衝鋒。十月革命的怒火激盪了每一個人民,但他們的敵人卻早已不在眼前。在這個背景之下彈奏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奏曲》,本身也是一種憂鬱。
另一種憂鬱,則是“如果我在彈奏”。我根本不可能到俄羅斯彈奏,也不可能進入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
我只能在北京近郊的師範大學裡混日子,呼吸著二十一世紀的空氣,每天穿著顏色無法辨認的帆布外套,雙手插在兜裡,叼著一顆香菸,餓了就吃,吃完等著下一頓飯。師範大學是由十三棟一般高矮大小、一般顏色、一般毫無建築風格可言的小板樓組成的,樓與樓之間距離也是一般遠近,恰似一手麻將牌——而且是永遠也無法“和牌”的麻將,因為地皮有限,沒處再建第十四棟。麻將牌們的東側,是一處沒鋪草皮的足球場,夏天沙土燙得能弄熟雞蛋,冬天飛沙走石。草場和麻將樓之間,分隔著一條林蔭道,道旁種滿哨兵般的白楊,每逢三月,楊花飛起,路上的人便此起彼伏地打噴嚏。
我對這樣一個學校倒也沒什麼怨言,因為它總比附近那些高聳入雲的現代化建築更適合人類這種小動物生存。
師範大學的琴房很緊張,用於練習鋼琴的只有一間。要彈鋼琴的人先來的先用,後來的只能等著。這樣一個規矩逼迫大家想盡辦法早起,甚至有人天沒亮就鑽進琴房,在那裡先補一覺,吃完早飯,然後才練琴。我也想早起,但我上鋪那位仁兄精力過人,晚上睡不著覺,不免翻來覆去,在我頭頂嘎吱嘎吱響個不停,直到實在不耐煩,才前功盡棄地嘆一口氣,憤然手Yin一下,然後登時鼾聲如雷;此時已經夜裡兩點多鐘。我既不能勸他不手Yin又不能勸他早點兒手Yin也沒興趣先他一步手Yin,只能服從他的生物鐘,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於是總佔不上琴房。
那一天上午,天色黯淡,我又起晚了,只能抱著碰運氣的態度來到琴房。
果不其然,我在走廊裡就聽見有人在彈琴。那人彈的是貝多芬二重奏中的鋼琴聲部,手法華麗,但聽起來彈得心不在焉,好像微風掃過湖水,連波紋也沒漾起。因為彈的不是東歐作品,我對彈琴人沒有好感,轉身想走。那人卻停了下來,彈了兩小節肖邦。
我站住腳,側耳聆聽,但那人想必無所事事,隨即又換成了莫扎特,然後又是門德爾松。每支曲子都彈了不到一分鐘,就馬上開始了下一支。我喪失了耐心,下樓出門。
到了門口點菸的時候,卻聽到身後噔噔噔的跑來個人:“小馬!”我回過頭,看到尹紅手扶著漆色斑駁的門廊柱,微微喘氣。她是我的同學,學小提琴,喜愛門德爾松;長得還算清秀,不過下巴有點“地包天”,眼睛又圓又大,卻是單眼皮;也幸虧這兩點,否則她的臉就沒什麼特點了,可以忽略成一塊白板。這姑娘老愛盯著我看,盯了一年了也不說點兒什麼,大概認為自己的眼睛會說話。弄得我都沒機會回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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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事(2)
她依舊盯著我說:“你也來找琴房?”
我說:“沒找到。都排滿了。”樓上那位還在走馬觀花地換著作曲家,已經換到了巴赫。他果然彈了不到半分鐘就跳過去了。
“我也是。”尹紅說。
“哦。”我點上一顆煙,試圖用樓上琴手的心態去打量她。
尹紅被我看得侷促起來,像所有需要表現羞澀的姑娘一樣,兩手扭到背後,併攏兩腿,肩膀向後展,微微低頭。
樓上那位已經換成了德彪西,尹紅還在不屈不撓地扭,同時盯著我。這個場面真夠喜劇的,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說了一句五分鐘以前就該說的話:
“那沒事兒我先走了啊。”
我轉過身去,聽到咵嚓一聲,尹紅大概累得骨架子都快散了。她略帶哀怨地說:
“我是想告訴你,學校裡有間筒子樓出租,我們可以一塊兒租下來。”
我驚詫地回頭:“你也太直接了吧?”
“什麼直接?我是說我們可以把它租下來當琴房用。”
“哦,那是我想歪了。”
“你瞧你這人,老愛往歪了想。”她終於有機會展示少女臉上的輕紅了。
我只能說:“真他媽不要臉——我。”
我和尹紅向學校側門外的一片破敗的小區走去,一路無話,兩個人都在運著氣,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