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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躊躇地張望了一番,準備退出,然而在拉上門時、腳尖忽然踢到了角落裡的一個紙團。霍青雷展開那張揉皺的紙,只看得一眼,臉色忽然大變。
“高舒夜你這個混帳!”他大叫一聲,直震得四壁簌簌,跳起來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鶯巢終於又安靜了下來。裝飾著金箔明珠的視窗,美姬們探頭好奇的觀望,然而多年來的調教讓她們養成了不問任何事情、只聽從公子吩咐的習慣,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到了各自華麗的閣樓裡,繼續彈琴歌唱、打發漫長的時光去了。
這樣的寂靜中,一襲綠衣跟在霍青雷之後、悄無聲息地飄入了金屋密室,警惕地張望。
“就是這裡了……”終於發現了門後嵌入牆壁的秘密金櫃,綠姬默不作聲地舒了口氣,拿出了那枚仿製好的銀色小鑰匙,“且讓我看看、到底高舒夜在這裡還留了什麼伏手?”
明日日出之時,待得高舒夜遠離敦煌、月聖女便要帶領明教進入敦煌——霍青雷如果追著高舒夜而去,城裡失去大將、更是守備空虛,簡直可一鼓拿下。只是……剛才霍青雷在地上又揀到了什麼?只看得一眼便那樣失態?
綠姬心裡有重重的疑慮,然而依然小心翼翼地用銀色鑰匙插入了鎖孔,咔噠一聲,開啟了那個歷代敦煌城主存放最機密物件的金櫃。
“連城二弟如晤”——一開啟金櫃,櫃門內側赫然刻著這樣幾個金色的字!
綠姬脫口低低驚撥出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櫃門內刻著的字——那分明是公子舒夜的字跡!他、他一早就料到了連城會來開啟這道金櫃?這是他留給連城的信?
金櫃裡,整整齊齊碼放著一堆白玉管子,飄出筆墨的清香。
玉管上雕刻著隸書的“墨”字,底下有一個小小的印記,做工細緻、竟似大內御用之物。綠姬用顫抖的手抽出一根白玉管,每一根白玉管裡,都有一頁薄薄的書信,按照日期先後被碼放在金櫃裡。
最早的一根,是景帝龍熙八年——正是老城主去世、連城被送往長安帝都的那一年。
“謹尊君之囑託。敦煌路遠,勿念。與君今生為兄弟,刎頸瀝血而已。今以幼弟相托,必不相負。連城在彼吾當保其平安,潛心教以文武謀略之道,以成大器。”
一支支玉管整整齊齊排在那兒,報告著敦煌質子高連城在長安的種種事情:何時學藝、何時習武,何時學習兵法謀略……每月一封,十年來竟從無間斷。
最後的一根,是半個月前寄來的——正是連城從長安返回敦煌的那一天。
“依君之意,已令連城攜聖旨返回敦煌。君何打算?竟真欲讓位於彼耶?蠢之甚矣!生於帝王富貴之家,雖親兄弟亦如世仇。君多年來施恩於彼,不知其日夜欲斬君首級以報母仇乎?我速來敦煌,君少等。”
最後一根玉管後面,是一本厚厚的冊子,翻開來、竟是一本雜記。應該是公子舒夜鎮守敦煌十年的間隙裡陸續寫下,詳細記錄了絲路上西域諸國的強弱動向、諸王性格弱點;以及城中政務管理得失、神武軍諸將品性。一一提及何人可用、何人需留意、何人又需及早處理——事無鉅細,竟是整整一本軍政細則提要。
最後一頁墨跡尤新:“敦煌為絲路要衝、東西命脈。大胤衰微後,諸國皆虎視眈眈,尤以回紇為甚。十年來為兄為保一方平安,已然竭盡全力,今重任落於弟肩矣。霍青雷自幼為高氏家臣,勇武率直,深孚眾望,弟若以其為兄之舊臣而見疑、則無異於自斷臂膀。可令其與綠姬成婚,示恩於彼,完其心願之餘亦可收為己用。諸事繁雜,不及一一細述。望善視百姓,珍重自身。兄去矣。”
綠姬怔怔看著,忽然間似失了神智,不敢相信般地怔怔看著這些書信:“一定是假的……是假的!一定是高舒夜那個傢伙偽造來騙連城的!”許久,女人忽尖利地大叫起來,發瘋一樣將所有玉管摔到地上,用腳踩踏。
玉管摔落後,金櫃內側現出了另外兩件東西:象徵敦煌城主身份的黑豹紫金冠和玉璽。那兩件東西靜靜擺放在錦緞之上,似是等待著新的主人來取。
黑豹紫金冠下壓著一張雪箋,墨跡未乾,上面只得兩句:
“與君今世為兄弟,更結他生未了因。”
狂躁不安的綠姬猛地安靜下來了,靜靜凝視著這兩句詩,忽然間眼裡滑下淚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而這裡的每一封信、都將她內心執拗地偏信的那個說法擊得粉碎。她錯了麼?這些年來,她一直錯了麼?一直在權欲中爭奪,繼承了失去夫人的偏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