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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儲秀宮。
戴姑姑也才四十出頭,卻已經被人叫了十幾年的姑姑。她進宮早,五六歲時就在宮裡了。自家的事反倒記不清了,印象中最深的是跟同年的小宮女們排成隊,由人領著進宮的那天。遠處長長一道宮牆一眼看不到邊,只有半截被陽光照得發白,下面都是陰影。
不過她比同年的小宮女們都幸運的是,一開始就叫分進了儲秀宮。這裡沒有住宮裡的主子貴人,隔個幾年用一回。平常是苦了點,但時候長了也習慣了。
至少她平平安安活到現在了,當年跟她一塊進來的,十個裡頭,能有兩個還活著都是老天爺保佑。
最苦的時候就是當年她沒存夠銀子出去。宮女出宮雖然有個年限,但上頭要卡你也是一句話的事。銀子不使夠了,該你出去,一句話‘你這裡離不了人啊,再等下回吧,明年,明年一定叫你出去’。
她也曾託人送銀子,送了一圈卻發現還是沒打點夠。明年,明年這話她聽了不止一次。後來在裡頭聽說爹孃都死了,家裡只剩下弟弟,她也就乾脆不出去了。前些年,弟弟還託人進來送話,說要給她過繼個兒子,日後也算有人捧靈摔盆。
她明知弟弟未必安著好心,說不定就是想從她手上掏銀子出去,可還是送了錢去養那個沒見過面的‘繼子’。
見得多了,人心裡的熱血就幹了。
她一個人住一個屋子,晚上喜歡跟新來的小宮女圍著爐子聽她們說話,小宮女們還鮮亮著呢,生氣勃勃的叫她羨慕,喜歡。
今晚有四個小宮女擠到她這屋來蹭她這屋的炭。她們的屋子炭不多,晚上只敢燒一個時辰就熄了。
她坐在炕頭纏線,聽她們坐在下頭嘰嘰喳喳的。
一個揚著下巴滿面期待的道:“誰知道這老天在哪裡開眼呢?說不定我也有那個運氣。”
戴姑姑看了一眼,這姑娘眉眼伶俐,是個好苗子。但這種人往往死的最快。善水者死於溺,人啊,不認命是好事,可凡事過了都會招禍啊。
其他幾個嘻嘻哈哈的推她道:“是,是,咱們這就快拜見妃主子,給妃主子請安道吉祥!”
那姑娘禁不住要笑,還怯怯的看了戴姑姑一眼。
戴姑姑不當一回事的笑笑,也怪不得她們心存大志。這宮裡不是有個活生生的妃主子就是從宮女爬上去的?
這是,另一個道:“我倒不覺得那條道好走,千萬人擠一個橋,掉下去的必定比走上去的多。”
頭一個姑娘就悄悄瞪了她一眼,這像是抬槓了。
第二個姑娘見自己說錯了話,乾脆起身到戴姑姑這邊來,幫她撐線。另一邊三個小姐妹說得熱鬧,她悄悄問戴姑姑:“姑姑可覺得我剛才說得不對?”
戴姑姑笑了笑,道:“你跟她,說的都對。”路不同,靠人走。
這姑娘道:“我是想,宮裡主子們太多,倒不如……”她小臉一紅,硬著頭皮把話輕輕吐出來:“侍候阿哥們,也是條出路。”
戴姑姑見得人多了,她在她面前表明心意,是指望她搭把手?見皇上身邊人太多不好擠上去,想換條路找宮裡的阿哥們?
想得挺好,就是不合適。
戴姑姑見著她們就看到以前的自己,憑良心勸了句:“快打消這個念頭吧。”
姑娘俏臉一白,她說這話本就冒了風險,要是戴姑姑心一狠,把她送到慎刑司去,她的小命就沒了。可富貴險中求,她也是看了幾年,覺得戴姑姑是個心軟的慈善人,才敢開這個口的。
她想離座下去跪著,戴姑姑又說:“宮裡三年一選,好的秀女能堆成了山。宮裡的娘娘們都是利眼,她們幹嘛不給自己兒子挑幾個秀女,要從你們中間選呢?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姑娘這才安穩又坐回去,戴姑姑道:“要是你存了攀高枝的心,想自己靠上去,不說能不能成,就是成了,上頭主子一句話,你的小命也要沒了。”
她平平淡淡的話叫姑娘的臉色都發灰了,她強撐著笑笑,道:“瞧我,在姑姑面前真是什麼話也敢說,叫姑姑笑話了。”跟著她就轉了話題,好奇道:“姑姑給我說說,娘娘們挑人都是怎麼挑的?選閱的時候不是隻有幾個主位能去看嗎?其餘的娘娘都是怎麼看人的?”
戴姑姑見她知機,也跟著換了話題,笑道:“娘娘們哪用親自相看?叫人問兩句也就罷了。”
這姑娘怔了下,她自從分來還沒選過一次呢,不敢相信的小聲說:“這麼簡單?娘娘們都不瞧瞧就指了人?那要是阿哥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