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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盡。徐階十分感動,口稱“謝過恩師”,也乾了杯中酒。此時身邊可久,見丈夫即將登舟北去,也有些依戀,見顧、白兩位說“嫂夫人也不可無詩”,便對徐階說:“大人說不可無詩,奴也杜撰幾句送你如何?”徐階尚未開口,聶豹便催:“使得!使得!快快吟來。”但見可久不慌不忙吟道:“北京無塵埃,九月已清秋。君王來相闢,良人去自由。雲間通京畿,日月近神州。與師共翼贊,遍地好景收。”吟聲剛落,聶豹擊掌而嘆:“好詩,好詩,不見繾綣意,但覺雋永秀,女孩兒家有此胸襟,徐階之福也!”圍觀眾人雖聽不甚清,但能明白探花的夫人吟詩送夫,不禁踴躍,靠得較近的一位白髯老翁,倒是聽清了,他轉過身來,對著眾人,把可久的詩竟然一字不漏高聲朗誦了一遍。“好詩!好詩!”眾人懂詩的不懂詩的一齊大叫,場面有些亂。混亂中,那托盤的隨從一不小心,手上盤子一斜,酒杯便滾落塵埃,咣噹一聲,竟然碎了一隻!
大明名相徐階傳 第二部分(18)
不祥之兆!
旁人還好,楊琬卻受不了。她失態地拉住可久,叫道:“嫂子,哥哥這官別去做了!哥哥行不得也!”全家都愣在那裡,圍觀者也愣在那裡。須知當年松江民俗,還是比較喜歡吉利,崇信預兆的。現在杯碎,豈不預兆此行“悲”、“碎”麼?眼前情景,不禁令聶豹、顧夫人、可久,包括徐階,想起了御史大人鄭洛書的那封信。只是楊琬根本不知有這麼一封信,她憑的是經歷。她不禁打了個寒噤,想起那次父親出行,下屬送行杯碎,暴死於途中的傷心事,所以不顧一切,勸阻徐階赴任。
倒是顧夫人,還能自持,對家人說:“不妨,不妨,除舊佈新,是好兆頭。”可久回過神來,不慌不忙,拍了拍楊琬的香肩笑說:“妹子弄錯了,這叫悲碎則喜降,你哥此去,保管一路順風,你我就在閨中聽好訊息吧。”徐階見母親、妻子都不把杯碎事放心上,畢竟年輕,胸中頓生豪氣,對聶豹、顧夫人一躬到底,拍了拍顧、王兩位同窗之肩,轉頭對可久囑咐幾句,無非是侍奉高堂、扶持弟妹之類的話,然後兩手臂左右張開,向四周鄉親唱了個大喏,便大步流星登船起航。船緩緩行駛,別了雲間!別了故鄉!徐階站在船頭不斷揮手。
徐階一路上曉航夜泊,來到京師。先到吏部銷了婚假,後到翰林院上任。上任第一天,大學士楊廷和在翰林院召見了眾翰林,把徐階向眾人做了一番簡單的介紹,也引見了翰林院的同僚。這些同僚中,徐階印象最深的,有髯眉稍白的修撰舒芬,是正德十二年(公元1517年)的狀元;有編修鄒守益,弘治九年(公元1496年)的進士;尚書費弘之弟編修費寀;編修王思,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進士,都是一時文雄,而且年齡都比徐階大,徐階這才領悟“天外有天”這句話的道理。原來翰林院裡,藏龍臥虎,飽學之士竟如此之多。
徐階的感覺沒錯,翰林院自古就人才濟濟,按下唐宋元不表,單說明朝,翰林院就是朝廷中文化層次最高的衙門。殿試,進士中的前三名都進翰林院,狀元授編撰(副六品),榜眼、探花授編修(正七品)。還從進士中優選庶吉士若干,庶吉士是實習翰林,也就是後補翰林。此後的改革家張居正,就是庶吉士出身。
翰林院不僅藏龍臥虎,而且是清貴之地。雖說是五品衙門,但皇帝詔命的起草、文冊、文翰之事,考訂各項制度、文書,都歸翰林院,它是皇帝的顧問,與皇帝的距離很近。主管是翰林學士(正五品),以下則有侍讀學士、侍講學士(正六品),其職務是陪伴皇帝或太子讀書、講書。然後是編撰、編修,還有一大幫學員庶吉士。翰林如被選中入值文淵閣,那就直接參與機密重事,前途無量了。翰林的出路,往往就是六部的尚書、內閣的輔臣,直到首輔。想起唐朝大詩人李白、新樂府宗師白居易都是翰林,前代的宰相、大明朝的內閣輔臣以至首輔,也多出於翰林,徐階心中竊喜,但他臉上毫無喜色,始終保持謙恭的神態。
回到朝廷暫供的官邸,細看了一下,官邸也不大,一院一廳,兩廂,一書房,一臥室,後面就是廚房,下人住處。下人有四,一隨從,一廚師,兩役工。細問才知,這官邸原來主人是一位給事中,言事不慎被勒令回家了。流官流官,真是流水的官,徐階不免感嘆一番。天暗掌燈,書房燈下,徐階心頭不免滋生一絲惆悵。平日此時,徐階或到母親房中請安,或在書房顧問兩個兄弟的課讀,或與可久耳鬢廝磨,二十歲的年紀,離家赴任,夜晚燈下,煢煢孑立,能不惆悵?徐階於是展紙研墨,揮毫疾書,修家書一封,報了個平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