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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目不語,塗滿了鳳仙花汁的長指甲在一隻波斯貓雪白的毛間不住揉動。那女人也曾非常的美豔過,不過那都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多年富貴養出的贅肉早已填滿了她面上所有靈性的輪廓,再重的脂粉也蓋不住眼角眉梢年華已逝的悽惶。三四個小丫頭正給她捶腳捏肩。旁邊或坐或站著十來個女人,從三四十到十來歲的都有,正自顧自地鬥牌,好似眼中都沒有這一幕。
“太太請用茶!”弱颻再次重複了一回。大太太終於不勝其煩了。“去拿!”她輕踢了一個為她捶腳的小丫頭。小丫頭忙跳了過來,接了弱颻手中的茶盞,遞給了大太太。大太太在唇上一抿。“撲”的一聲,一線黃褐的水流噴了端茶的小丫頭一頭一臉。“這都是什麼呀?涮鍋水也比它要好些。”茶盞應聲滾落,頃刻間便將那榻上銀絲精繡的面子汙損了。
弱颻伸手去拾那茶盞,卻聽大太太一邊拭唇一邊道:“小穗,去收拾了!”頓時就又有一個小丫頭跳下來,手腳麻利地打掃乾淨。弱颻皺皺眉道:“那,奴婢再去斟一杯。”“罷了,老爺一年收這麼多待妾,個個都要我喝一杯,灌也灌死了……你叫什麼名字?”弱颻叩了個頭道:“奴婢名叫弱颻!”
“呵呵……”大太太突然想起什麼笑了起來,一邊湊過身去看著鬥牌,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名兒,倒似生來就要給人做婢妾的呢!”
弱颻跪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按說她應該給這些太太姨太太們一人奉一杯茶的,可現在大太太不要了,餘下的該怎生處置?正猶豫著,重重綾羅之中突然擠進一雙烏溜溜的瞳子,襯在無一絲雜色的眼仁上,好似兩顆方從寒潭中撈出的棋子。瞳子在弱颻身上一掠而過,那是個七八歲的男孩,手裡提著個圓鼓鼓的線軸,一根線頭拖在他身後,垂頭喪氣的。“奶奶,紙鳶飛不見了!”男孩子帶著哭腔,爬到大太太的身邊。大太太撫著他的頭髮,哄他:“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一會讓老李給你再扎一個。”但是小男孩不依:“可我現在就要!”弱颻不自由主地站了起來:“奴婢給孫少爺扎一個吧!”
“噝!”一幅茵羅被弱颻裁成鳳凰的式樣,蒙上了細蔑扎就的骨架,兩下里一抹,便用糊精粘了上去。男孩子歡呼一聲,高舉了這隻通紅的鳳凰,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久雨初晴後的天空一片蔚藍,鳳凰風箏的三道尾翼當空掠過,好似將最絢燦的晚霞擷下一朵。弱颻抬頭看天。湛藍,赤紅,如許分明。她不自覺地合上雙眼,隨手從身邊柳樹上扯下一枚葉子,含在口中便有“嗚嗚”的哨聲顫出。那哨音悠揚婉轉,追著天上的紙鳶,直入雲霄。
“你好行呀!”弱颻睜開眼,小男孩不知何時已蹲在了她的跟前,兩眼閃閃發亮,盡是仰幕的神情。七年前,孃親從身後拉出來一個小男孩,說:“今兒起,你有個哥哥了!”哥哥為她扎過紙鳶,和她吹響柳哨,她也曾如跟屁蟲般追在哥哥身後,如此用仰慕的聲氣說過:“哥哥你好行呀!”若是把那個男孩子從她生命中刪去,這十六年的生命裡,還能剩下什麼呢?只是細想這十六年,卻也沒有什麼當真值得一記,忘就忘了罷,就當此身今日方始。
弱颻這麼想著,吐出口裡的綠渣,燦然一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孫少爺想學,奴婢就教你好了。”小男孩拉著她的袖口:“我叫陽陽。”弱颻搖首道:“孫少爺的名兒,不是奴婢叫的。”
陽陽繼續撒嬌道:“別人想叫我的名字,我才不讓他們叫,他們也配?我喜歡你,就要你叫我陽陽,你敢不麼?”好霸道的孩子!弱颻不由有點吃驚,到底是雷家的長房嫡孫。弱颻親了他的面頰一下:“好,就叫陽陽。”
日頭西斜,紅霞遍天。陽陽依在弱颻的臂間,從領口裡拉出一隻通體純白的玉環,放在弱颻手中,道:“弱颻,這是我娘給我的,讓我以後送給我喜歡的人。我喜歡你,所以給你了。”他眨巴著兩隻眼睛,“明天我還在這裡等你陪我玩!你一定要來,聽到了沒有?”
可第二日在柳樹下的人,卻不是陽陽。一個三十上下的男子,寬袍綬帶,一派儒生風範。弱颻只是吃驚了一小會,就明白了面前這人的身份。她走上前去,行禮道:“奴婢見過大少爺。”
大少爺折了一根柳枝隨手晃動,笑容如冰面上拂過的春風。“陽陽要練功,他也不小了,總不能老貪玩。再說,大太太昨日很有些不高興呢!”弱颻起先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說母親而說大太太,卻又馬上想起來,這位大少爺的生母是老爺子早已過世的原配夫人,不是眼下的這一個。弱颻心想,以陽陽那般的脾氣,也不知這會子正在怎麼鬧呢,於是不由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