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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世昌慢慢轉過臉來,打量了若有所思的徐一凡一眼,慢慢道:“華人,到哪裡都是華人。這血裡的東西,大多數人改不掉的……每次兵船抵港,當地同胞招待那是熱情沒有話兒說的……他們都盼著我朝來的兵船更大更強,可是十來年過去。當初第一次抵埠的時候熱鬧歡騰還在眼前,現在卻還是這些船……”
他的臉色也沉鬱了一下,摸著望遠鏡,似乎想結束這個話題。
徐一凡搖搖頭,又搖搖頭,輕輕自語:“……他們不是沒法兒打動啊,只是我們自己卻越來越不爭氣,多熱心的漢子血也得冷吧……到底要怎麼,才能給他們這點兒希望呢?”
聽著他的自語,鄧世昌臉色一動。沉默了一下,拿起望遠鏡向遠處望去,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嘴裡的話語卻是冷冷的:“爪哇華人之富,也是我親眼所見。人富了,心思就多了一些,也硬一些,總想著保家保命。南洋籌款的人我見著多了,爪哇那裡就沒有籌到什麼多的。拿著空白官照去,換了不過十來萬銀子出來。傳清兄,所以這次……你還是不要抱什麼希望才是!”
徐一凡搖頭笑笑,並不在意他語調的冷硬。相處這麼些日子,鄧世昌的脾氣他早就習慣。沒這麼點性格,他就不是鄧世昌了。只有輕輕轉開話題:“這次去泗水,正卿兄準備停幾天?”
鄧世昌算算,看看他:“在長崎也接到電報了,水師衙門說那裡有點緊張,能少停就少停一些。煤艙和淡水全都空了。加媒加水也要兩三天……最多停四五天,也就放船走了。”
他突然溫和的笑笑,這等笑容,在他臉上極其難得見到:“一路同行,得益良多。大人和那些人,還是不一樣的,這些日子,我又看了您的書一遍……大人在日本踢玄洋社的館,我也聽說了。所以才裝作沒看見傳清兄帶女眷上船。這樣的事兒,估計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鄧世昌果然知道杜鵑的事兒……徐一凡頓時背上就有了點兒冷汗,勉強衝他笑笑,轉頭仍然自語:“緊張?緊張……這爪哇土著,還有荷蘭當局,看華人一直警惕著呢。我倒是要瞧瞧,有多麼緊張來著?難道再來一次紅河溪?”
鄧世昌一怔:“什麼紅河溪?”
徐一凡看著遠方海面:“大概一百來年前吧,咱們還是乾隆純皇帝的時候,荷蘭殖民當局和當地土著,在爪哇馬達維亞一帶,一口氣殺了一萬多華人,丟屍水中。溪瀑為之一紅。是為紅河溪慘案,得知這個訊息。兩廣衙門上奏,純皇帝批的大概是……天朝棄民,背棄祖宗廬墓,遭此報純屬咎由自取,天朝概不聞問……這百多年,這樣的小暴亂,小騷動也未曾斷絕過,正卿兄難道不知道?”
聽著徐一凡譏誚的說著國朝純皇帝的處置,鄧世昌沒有立即爆發說他大逆不道。反而一下捏住瞭望遠鏡:“南洋華人一直和當地緊張我是知道,但平日還算相安。紅河溪……恨不我鄧世昌生於當日,率致遠抵於港內!一百年下來,怎麼沒人說?為什麼沒人說?”
那些當道滿人,會計較這些才就怪了。誰會在意這一萬來條性命?
徐一凡看著鄧世昌,眼神兒誠懇:“正卿兄,兄弟籌款都是小事。值此緊張關頭……咱們誰也不知道緊張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兒,兄弟這個宣撫委員的名頭,才是要緊的!咱們是血脈相連啊!所以兄弟在這裡拜求,致遠來遠,能在泗水一帶多停幾日,真理正義,只在大炮射程之內,拜求拜求!”
鄧世昌只是沉默不語,握著望遠鏡的大手,卻是青筋畢露。
此時此境,南海風物,都再也入不了艦橋兩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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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九年二月二十五日,爪哇第二大城市泗水正北,丹戎佩拉克港。
致遠來遠兩條兵船,捲起了雪白的浪花,緩緩的駛進港內。這裡的水面不像長崎港口水道那樣狹窄崎嶇,水道寬闊。以致來兩艦進港,都不需要引水船。
兩條船上都站滿了水手,這些青布包頭的壯漢,都在船頭。他們也多少聽見了一些風聲兒,說爪哇局勢不穩。都想看看自己同胞在這裡,到底遇上了什麼事情。水手們當中,還夾雜著穿新式制服的徐一凡隨員,都一個個面色沉重的打量著眼前景物。
徐一凡和鄧世昌,都站在羅經艦橋裡面,舉著望遠鏡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泗水港就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水藍沙白,著名的當年鄭和留下的鄭和清真寺幾經整修,已經宏偉壯麗,佇立在一大堆雜亂的當地建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