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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浚往御塌上坐下,接過茶來,一面抿茶一面問她,“什麼時候學的?”
他的神色還是那麼淡,叫人窺不出他的喜怒。
鳳寧回道,“臣女八歲那年,府上來了一位先生,他原是幫著爹爹翻譯文書,後來爹爹見他學識淵博便聘他為西席,教臣女與姐姐認字習書,”
說到這裡鳳寧露出幾分不好意思,“陛下也知道,臣女不大會讀書,磕磕碰碰學得艱難,後來一日去尋先生討教,偶然發現先生在讀波斯語,臣女好奇跟著讀了一句,大約是臣女有幾分天賦,先生私下便開始授我波斯文...”
那被嫡母拘在後宅暗無天日的八年光陰,就是靠著學這些夷語熬過來的。
沒有人與她說話,她便用不同的語言自己跟自己說話,她總是在小小的世界尋求獨屬於自己的快樂。
誰也不知道人生哪段際遇不會是虛筆,努力總有一日不會被辜負。
“臣女還會蒙語呢。”鳳寧像是露出小爪牙的貓兒,眼神亮晶晶的,“陛下,您瞧著,可以讓臣女回養心殿嗎?”像是怕他反悔,她又小聲提醒,“您在御花園答應過臣女的...”
又是那副乖巧地很好欺負的樣子。
他怎麼會有欺負她的念頭呢?
裴浚拂去腦海這些思緒,輕笑一聲。
懂得抓住時機展現自己的優勢,也算長進了。
他沒有理由不給她機會。
“朕說話算數,即日起調你入司禮監文書房,負責與夷邦來往的差事。”
被逐出後,又重新回到養心殿,鳳寧是第一人。
鳳寧眉梢變得飛揚,跪下來磕頭謝恩,“謝陛下。”
被認可的感覺真好。
裴浚看著她興奮的模樣搖了搖頭。
高興了就笑,委屈了就哭,一點風吹草動都寫在臉上。
裴浚適時敲打了她幾句,“去將文書房的流程再過幾遍,可不許再出岔子。”
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叮囑宮人莫犯錯。
趁著皇帝處理奏摺的空檔,鳳寧回到文書房,提筆將經書釋文寫下來,寫完便呈給皇帝過目。
裴浚一瞅那字跡,頓時皺了眉,他看向鳳寧。
鳳寧絞著手,窘迫地將臉埋得很低,“臣...臣女會繼續習字...”
裴浚念著方才那份驚喜,沒有批評她,而是提醒道,“你可知決定一人高度的是什麼?不是你的長處,而是短板,莫要叫短板拖了你的後腿。”
難得他肯耐心教導他,鳳寧心裡喜滋滋的,鼓起勇氣往他奏摺上覷了一眼,
“陛下,臣女實在喜歡您的字跡,可以學您的字嗎?”
裴浚的字跡蒼勁挺拔,風格變化多端,時而蘊秀瀟灑,時而雄渾大氣,他的字如同他這個人漂亮,鳳寧每每瞧了便心潮澎湃。
鳳寧渾然不知自己提了多麼大膽的要求。
模仿天子字跡可是大忌。
朝中有這樣的臣子可是要拉出去砍頭的。
裴浚真是不大明白李鳳寧的腦子是怎麼長的,他慢條斯理地看著她說,
“嗯不錯,你把朕的字學好,回頭擬旨硃批這事都交給你了,朕的手諭亦可由你代勞。”
還不明白那就是蠢了。
鳳寧打了個哆嗦,開始裝傻,“啊,這可不成,臣女沒這個本事,那臣女不學了。”
鳳寧落荒而逃。
裴浚看著她的身影忽然笑出聲。
不經逗。
鳳寧回到值房,請梁冰幫著她謄抄一份,再送去給太后。
梁冰看了她字跡一眼,也是一言難盡,“《玄秘塔碑》不適合你,練《靈飛經》吧。”
李鳳寧認真記下了,她這個人從來不驕不躁,十分謙虛,任何人給她的建議她都聽得進去,且不遺餘力踐行。
次日御前幾位女官入殿聽差派遣,裴浚與內閣幾位大臣議完事,回頭看著幾位女官,李鳳寧站在末尾,神情始終比旁人多了幾分鮮活。
無論他罵了她斥了她,始終泯滅不了她眼底那抹光。
“你的釋文呢?”裴浚一面坐下來一面問她。
“啊?”鳳寧愣了愣,與梁冰交換了個眼色,“臣..臣女恐自己的字跡汙了太后娘娘的眼,便請梁姐姐幫忙謄抄了一份。”
裴浚眉頭皺了起來,“往後每日從你手中過的文書都要梁冰謄抄一遍?”
他這個人嚴肅起來真叫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