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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回到盛記不一會兒,明文也回來了。他儘管撐著傘,但衣服還是讓雨給淋溼。剛進院門,就聽見孩子哭得恓惶,顧不得換衣服,趕忙跑進屋裡看。
炕上,雪晴朝牆躺著,一動不動。孩子腰間被根紅布條編成的繩子拴著,繩子另一頭牽在窗臺下鐵環上。他一邊撕心裂肺地哭著要娘,一邊拉扯著孃的衣服。行急帶風。油燈被吹熄了,明文摸索著在煙臺上找到洋火,將油燈重新點著。雪晴騰地坐起來,解開紅繩子,拍拍孩子的尻蛋兒,說句“眊你老子去”,掉頭又去躺著。
明文從炕腳拿過個布老虎,遞給孩子玩。自己換了衣服,坐在桌旁,點起根菸來抽。煙是中午送魚回府路上,買來供明日應酬用的,這時卻撕開來,自己先抽上了。聽見雪晴被嗆得咳嗽兩聲,他立刻把煙掐掉,可是沒過一會兒,他又不甘心似地,狠了心重新點著,不管不顧地抽起來。雪晴終於忍無可忍坐起來,衝明文說:
“你咋抽上煙了?要把人嗆死。”
“多少人抽菸,沒聽說有嗆死的。”明文也沒好氣。
“掐掉吧,別抽了。”
“煩氣人。”
“你煩氣人,誰不煩氣人。”
“你煩氣啥!你有啥煩氣的?”
“我煩氣啥,你難道不知道?”
明文“啪”將煙盒拍在桌上,站起就往外走。他一腳剛跨出門檻,馬上又回身,去桌上抓起那盒煙,氣呼呼地出了居舍。他從不吸菸,獨自在堂屋接連抽了幾支,又是咳嗽,又是眼澀得流淚。真不知那些嗜煙的人是如何忍受了的。他抽著煙,回想剛才去見頎英的情形,想起她的焦慮不安,想起她勸自己回盛記的眼神和表情,直後悔當時居然沒多想就離開了她。
雨聲像千萬只鼓同時擂響,交織成一片混沌。一切陷入空寂之中。屋裡,孩子睡安穩了,雪晴卻沒法讓自己安穩下來。她和明文之間,頭一次這樣不愉快。她知道自己讓他傷心了。聽著外面激烈的咳嗽聲,那難受也似在自己身上。她不想他這樣作踐自己,她自責了許久,猶豫了許久,最終鼓足勇氣下炕,穿鞋,來到堂屋,來到他身旁,輕輕叫了聲:
“哥——”
明文抬頭看了眼雪晴,不吭聲,只管抽菸。雪晴直想將那煙奪過來自己抽,可她沒敢。她怕萬一這樣做,反倒會火上澆油,惹得他更加惱怒。看他又猛抽了幾口,菸蒂快要燒到手指頭了,她將身子輕輕靠在他肩上,溫柔地又叫了聲“哥”,從他手裡接過那菸蒂。她將那菸蒂滅了,然後轉過身,將頭倚在他胸前,說:
“哥,是俺小家子氣。哥你別抽了。”
明文將女人緊緊地擁了擁,而後站起來,長嘆口氣說:“別管我。你自己睡去吧。我這裡坐會兒。”
雪晴拉拉明文的衣襟,求乞似地說:“都怪俺。哥你把氣消了吧。我其實也知道,嫂子她有多麼不容易。只是……我也不想哥為難。打明兒起,你天天就去陪她,陪她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
明文不言語,掉頭看向別處。雪晴怔怔,回屋給他拿出件夾襖。她讓明文穿夾襖,明文接過放在桌上。她又去灶臺捅開火,燒了壺水,倒了滿滿一杯端來。明文定定地看著杯中騰起的熱氣,仍是一言不發。夫妻倆就這樣,一個坐著不言不語,一個站著不語不言。直到聽見屋裡有響動,接著傳出孩子的哭聲,雪晴回屋,明文才端起杯,將已經涼了的開水咕嚕咕嚕喝了下去。
夜如此深沉,夜如此漫長。
:()明月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