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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山谷間升起了寒氣。遠處雪色斑駁，更添凜冽之感。
冥冥之中，謝尋只覺自己的身體開始浮起升到高空，忽然一陣烈風自上而下當頭刮來，將他吹得東倒西歪，不住下落。他正在害怕之際，下落之勢又猛然止住。只是身體倒轉了過來，頭下腳上，懸掛在空中。這一來，兩股清濁之氣，又換了方向，糾糾纏纏，朝他股尻間衝擊而去。
謝尋忍耐不住，就著又刮來的一陣狂風一瀉千里，排出體內的汙濁之氣。風捲殘雲之後，他的氣息才穩了下來，從空中落到地上。雙腳甫一碰到地面，他便周身癱軟，像一片落葉似的仰面躺在地上，四肢不能動彈。他聽見自己的心口突突地跳著，聽見群山間一片死寂，看見黑黢黢的夜幕上點綴著幾顆稀稀疏疏的星辰，可就是無法挪動手腳，彷彿這不是自己的手腳一樣。他想大喊一聲，可是舌頭像是粘在了上顎上，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無法衝開。
他突然感到害怕起來。他不能動了。他聽得見也看得見，可是卻說不了話，動不了了。是他突然得了重病嗎？還是和那魔物打鬥之時留下的傷還未痊癒？莫不是《仙元錄》的緣故，這是修煉之時必然出現的症狀，慢慢就會自己好了？還是先前那幾個江湖中人給他下了劇毒，此刻才發作起來？
突然，只聽一個猙獰的聲音道：“臭死了！臭死了！小子！你總算落在我手裡了！不枉我被冷風吹了半宿。”
“你是誰？”謝尋想張口問他，聲音卻在喉嚨裡打個轉兒又落回了肚裡。
“你以為我只是一個瘋瘋傻傻的呆子嗎，”那個聲音又道，“這幾日我在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凡人面前裝瘋賣傻，早就膩了！
“老子好歹也是條龍，不是蟲！在天河住了幾百年，”謝尋這才驚覺，躲在黑暗中是那條被玄靈針封印在地脈中的黑龍。這條來歷不明的黑龍當時說要吃他，他以為它只是在開一個很有趣的玩笑，並沒有當真。“我好歹也是一條龍啊！你……你他媽的竟然叫我變成一隻豬！”
嘩啦一聲，旁邊的草叢中一陣異動。黑暗中露出一對拳頭大小的晶亮的眸子。黑龍走到謝尋身旁，已從豬身變回了黑龍的模樣。它彷彿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已看不見它那身黑色的肥肉，只剩下兩隻圓滾滾的大眼，瞳孔似一條豎直的細線，像極了謝尋曾經見過的野貓的眼。謝尋看見四根尖尖長長的白色利物在他頭頂上猛地顯現出來，一股熱氣噴在他的臉上，送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黑龍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正要活活吞了他。
又是嘩啦一聲，草叢中發出一身怪響。
謝尋和黑龍扭頭望去，只見一隻雪白的兔子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瞪著一雙粉紅色的眼珠，恐懼地望著他們。
“哈，運氣真好，開胃前菜自己送來了。”黑龍高興地說，“我總喜歡把好吃的留到最後。”
晶亮的眸子和白森森的尖牙動了起來，在謝尋身旁幾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白兔離開了地面，彷彿被一根隱形的繩子攔腰吊起，拼命掙扎扭動著還在發抖的身體。謝尋聽見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和斷斷續續破布撕裂的聲音，感覺到臉上濺了幾滴溫熱的液體，他知道黑龍已經扭斷了兔子的脊椎，撕開了它的毛皮，滾熱的兔子血灑在了黑色的夜幕中。
他聽見吮吸鮮血的聲音漸漸停了。一陣咂嘴過後，那雙晶亮的眼睛和白牙又來到謝尋身旁。
“一百多年了，終於吃上一頓像樣的飽飯了，”黑龍道，“兔子血真是鮮美，但是……”它的聲音裡充滿了懷念，像是在回味著遙遠的記憶，晶亮的雙眼彷彿更加神采奕奕，“……和月宮的兔子比起來，味道還是差了點。你不知道，月宮的兔子真是肥美，她們只餵它月桂的葉子。”謝尋覺得黑龍舉起了兩隻肥碩的胳膊在空中比劃，他能聽見贅肉晃來晃來的聲音。
“我總是不明白，她們為什麼偏偏要教兔子使用木槌，我曾經見過幾十隻兔子排隊站在天河邊上，”黑龍道，它的思緒忍不住飛到了一百多年前，“那肥美的身姿……它們都拿著木槌，一遍一遍地搗著天河裡的水，沒日沒夜地搗，我當然逮住了幾隻累癱了掉進河裡的傢伙。”
黑龍眨了眨眼睛，露出兩道兇光，盯著謝尋。
“現在，該吃你了，吃完了你，玄靈針也就歸我了，這東西害得我好慘，可它確實是一件難得的寶貝，不是嗎？”
黑龍又砸了咂嘴，眼睛和白牙離謝尋的臉又近了幾分。
風吹過山巔，吹過枯黃的矮草，沙沙聲不絕於耳。謝尋看到那雙野獸般的大眼和白牙已經貼在了自己的頭皮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