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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言,清廷抽走了地方存留,州縣官府要維持運轉,還要完成朝廷下達的任務,又要營建和維護河工、城牆、水利等基礎設施,朝廷下撥之正項皆有專用,雖然可以暫時挪移一二,但又怎能滿足浩瀚之虧空?苛捐雜稅又容易引起民亂,也不能放肆而為,故而州縣官府要彌補虧空,便只能想其他辦法了。”
“其一便是借貸,州縣官履職,往往都會召集當地大戶豪商,商定借貸之額,當然,這借貸之後州縣官府哪裡會有錢糧可以償還?便只能給予特權,比如商貨之專賣、田土清丈之時幫忙隱田匿田,或者默許豪紳於官府衙役之中安插人員。”
“其二便是捐納,豪紳捐納銀米,換取朝廷官職,實際上便是賣官鬻爵,捐納在前明之時便很普遍,但在前明之時,一般只捐納國子監生,但自滿清入關之後,便放寬了捐納範圍,除了國子監生,官府的吏員和承差,同樣可以靠捐納充任。”
“至康熙年,捐納範圍更廣,捐納公職逐漸從虛職上升為實官,州縣官府的佐貳官、綠營的低階將領,乃至地方要員的分巡道,皆可以捐納而得,以至於進士、舉人出身的正途官,都到了不加錢不能任官晉升的地步。”
侯俊鋮頓了頓,明清兩代作為中國歷史上封建皇權的巔峰,滿清對鄉村的控制力卻明顯弱於明代,更依賴於地方豪強的自治和協助,與這借貸和捐官制度脫不了干係,可以說滿清是為了一時之利,親手破壞了自己的基層管理制度。
“那些豪紳地主出了錢糧捐了官,難道是為了為民做主的嗎?自然不是,他們就是要借個官身來更好的壓榨百姓和佃戶奴僕!”侯俊鋮看向米升,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呼吸都急促了起來:“米兄弟,為何那龍泉縣的衙門和趙大善人穿一條褲子?衙門裡頭有多少捐官?衙役裡頭又有多少捐納之人?龍泉縣,欠了趙大善人多少錢糧貸款?”
侯俊鋮緩緩喘了口氣,翻出幾封書信,指了指自己:“我侯家在永新縣中就有不少關係,縣中前主簿是我的堂叔,就是捐納的官,縣中衙役吏員十之七八也是靠著借侯家的高利貸捐納而任職的,所以清廷滅我侯家,是直接從外地調來綠營,連永新縣城都沒入,直接殺奔侯家大宅而來…”
侯俊鋮搖了搖頭,又看向米升:“那趙大善人在龍泉的情況,想來與我侯家在永新縣的情況沒什麼區別,米兄弟,官府都是人家開的,又有清廷撐腰,你想要依靠官府對付趙大善人,行得通嗎?”
米升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低聲發出一聲壓抑的怒吼,乾瘦的身子劇烈抖動起來,一旁的魯大山嘆了口氣,挪了挪凳子靠近他,一手只輕輕按在他肩膀上。
但侯俊鋮很快又盯上了魯大山,朝他一指:“魯兄弟,你是因為清狗的綠營兵屠戮全村,所以才上山落草,但你可知那些綠營兵馬為何要和你們這一個小小的村子過不去?難道真的只是因為調戲了村婦、被你們毆打的緣故嗎?”
魯大山一愣,他雖憨直,但也不傻,當即便反應過來,急忙問道:“侯少爺,難道那夥綠營兵,也跟朝廷有關?”
“以後叫我侯先生便是,侯家已經沒了,我現在只是個教書先生!”侯俊鋮點點頭,翻出一張邸報展開:“綠營兵馬滋擾百姓、屠戮良善,是軍紀敗壞,但為何會軍紀敗壞?卻和滿清朝廷有密切的關係!”
“按照滿清朝廷規制,綠營馬戰兵月支銀二兩,步戰兵一兩五錢,守兵一兩,均月支米三鬥,與各地駐防八旗相當,這些薪餉按道理來說,是足以養活綠營兵將及其家眷了。”
“但滿清從來都不講道理,此等薪餉之制乃是順治四年所設,時至今日物價騰飛數倍,綠營兵將的餉銀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增長,而且從來沒有發實過,發個七八成,便已經是莫大的天恩了。”
“各省直標營,大約馬一步九,其守步月餉,計月僅得銀九錢有餘,一卒之家,約以三口計,是一口每日僅得銀一分餘耳!”
“前明之潰,兵不得餉亦是根源之一,闖獻諸營農民軍軍中中堅老營基本都是欠餉逃亡的邊軍和營軍組成,順治五年李成棟叛清歸明,也是以欠餉為由鼓動綠營反正,清廷有此教訓,對軍兵欠餉之事自然是很重視的,可清廷又沒有足夠的錢糧支取,如何去解決欠餉的問題呢?”
“很簡單,清廷會放任綠營兵為非作歹,乃至搶掠百姓!”侯俊鋮又摸出一封書信,衝魯大山展開:“魯兄弟,綠營屠戮村寨之事,在康熙初年也算得上一件大事,彼時江西官場私信往來多有討論,永新知縣也不例外,這封信乃是吉安府通判寫給永新知縣的回信,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