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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順著山道緩緩翻上一個山頭,侯俊鋮稍稍恢復了一些力氣,侯子溫給他下藥是為了讓他失去抵抗能力,不是為了把自己唯一的親兒子給藥死,劑量並不多,藥效持續的時間自然也不長。
侯俊鋮坐起身來,透過馬車後窗,還能依稀看見遠處夜幕之中的侯家大宅和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的幾輛馬車,他和家中女眷走的不是一條路,一個南下、一個東行,侯子溫這般安排,不知是為了將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裡,還是因為封建倫理的緣故。
馬車門簾被掀開,侯七鑽了進來,滿臉的歉意:“少爺,奴婢算著時間,您的藥效也該過了,奴婢給您鬆鬆綁縛,您……老爺派了十幾個好手護著您,還有石含山上的幾位好漢們同行,廣東您是非去不可了,奴婢斗膽勸一句,您還是認命的好。”
侯俊鋮翻了個白眼,他本就是文弱書生,又大病初癒,蒙汗藥的藥效也還殘留著,莫說反抗了,現在這狀態怕是連吵嘴都沒力氣吵下去。
侯七幫侯俊鋮摘了堵嘴的絲綢和布條,又幫侯俊鋮鬆了綁,侯俊鋮揉著手腕,一雙眼死死盯著侯七,問道:“侯七,你老實說,父親到底是在做些什麼?是不是和三藩有關?”
侯七默然了一陣,尷尬的笑道:“少爺怎麼會想到三藩去的?老爺沒做過什麼……”
“你別把我當傻子!”侯俊鋮有些惱怒,直接打斷了侯七的話:“若是父親真的什麼都沒做,又為何要突然把家眷送走?先是劉家招惹欺負,又是這般急切的要把家眷送走,侯家在江西也算有些勢力,尋常的罪名哪裡拿捏的住?”
“尚藩就在廣東!三藩造亂,你以為廣東能夠免得了嗎?你早早老實交代,咱們也好早些想法子應對,若是繼續這般渾渾噩噩、不明所以,難道要坐等人家的刀子砍到咱們頭上來嗎?”
侯七又是一陣默然,嘆了口氣,回道:“少爺,不是奴婢不想說,實在是奴婢也不清楚啊,老爺的籌謀,連少爺您都不知曉,又怎會告訴咱們這些家奴?老管家一直替老爺辦事,他必然是清楚的,可奴婢……不過只是有些風聞而已。”
“風聞!”侯俊鋮眉間緊緊皺了起來,他已經十分確定,侯子溫即便不是要夥同三藩造反,也一定是要藉機起事了,造反的事,最關鍵的就是機密,一丁點訊息透出去,便會引來誅九族的大禍!
朝廷是秩序的維護者,不可能肆意妄為,打破了秩序損害的是朝廷自己的統治根基,如今的滿清早已不是剛入關之時東虜蠻夷了,而是坐領天下的朝廷官府,所以他們就得講秩序、講規矩、講底線。
但造反卻不一樣,朝廷所有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造反這種掀桌的行為,任何一家朝廷都會不死不休,更別說以殘暴聞名的滿清了。
侯家在明末清初之時出錢出糧支援抗清武裝,時至今日還以前明遺臣自居,滿清朝廷未必不知道,但清廷要坐穩江山,就要拉攏漢人官紳,侯家在士林之中有些聲望,又在永新經營多年,只要不表露出明顯的反意,滿清朝廷就會睜隻眼閉隻眼,以免引起更大的動盪。
但這不代表滿清就會一直對侯家容忍下去,他們欠缺的只是一個理由而已,造反便是這個把柄,即便只是風聞,也足以讓滿清對侯家痛下殺手了!
侯俊鋮心頭一顫,慌忙推了把侯七:“快!快掉頭回去,父親不能留在永新,我們要帶他一起走,咱們也不能去廣東,要去石含山!”
侯七一臉疑惑的看著侯俊鋮,侯俊鋮心中大急,幾乎是怒吼著說道:“你還不明白嗎?劉家從京師得到什麼訊息?你的那些風聞,朝廷官府難道探聽不到嗎?不管父親在籌謀著什麼,事情已經洩露了!朝廷……恐怕已經在調兵準備對付咱們侯家了!”
侯七渾身一震,面色大變,頓時失了計較,又被侯俊鋮推了一把,這才反應過來,慌忙鑽出馬車去吩咐隊伍掉頭,就在此時,馬車旁護衛的一名山賊頭領忽然急切的大喊起來:“熄火把!快熄了火把!快!”
一根根火把都被扔在地上踩滅,四周頓時一片漆黑,只有透過樹葉的月光斑斑點點的照在地上,整個隊伍也停了下來,不少人都在慌亂的四處張望著。
侯俊鋮疑惑的鑽出馬車,正要詢問,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隱約的呼嘯聲,隨即幾點火光如同閃爍的星辰一般出現在黑夜之中,緊接著是一片片的火光亮起,鋪滿了遠處一整條官道,延綿的隊伍如同一條閃亮的長龍,無數的火把驅散了黑暗、將那條官道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晝,映照出成千上萬賓士的人馬,直撲侯家大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