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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我曾短暫地醒來過。
入眼是白茫茫的光,身下竟然是床鋪。有人探過身來看我,她的臉龐在光暈下很模糊。
我隱約聽到她在問我什麼,我聽不清,想不明白,喉嚨也幹得無法發聲。
她伸手探我的額溫,是護士吧?我又睡過去了,隱約感受到那隻手掌非常粗糙。
我在迷迷糊糊中感到害怕,我當然害怕這場景。
明明大多數毛病,幾顆藥、碘酒、硬糖,就能治好。
住院實在是太花錢了。
那粗糙的手握住我的手。
哦,我害怕了,所以護士會愛我。我稍有復甦的邏輯思維先想到這個,然後才意識到,天亮了,我似乎安全了。
這是有光明的世界。
所以黑暗世界只是我的夢嗎?我一定是太累了,生病了才會做這許許多多的夢。
我隱隱約約記得逃難、冰湖、分組、怪物……那些噩夢的影子在我腦子裡晃動。太可笑了,我怎麼還有功夫幻想這些有的沒的,現實已經夠糟心了。
我還得趕緊醒來去打工呢。
我的手機好像還在手邊……
我再度墜入夢中。但白茫茫的光還殘留在我的意識裡。
哦,還有手機。我拿著手機在找兼職的單,舍友突然開門走進來。
我下意識將手機塞到被子底下。我總有些不情願在舍友的面前使用那部手機。
你不是去男友家了嗎?我邊問邊轉身,隨後看到了舍友額角的淤青。他又打你了?
喝了點酒。舍友搖了搖頭說。她將包丟到床腳,直接躺上床,又說,還是回這邊好。
明明和我合租了這裡,她卻更常住在外頭,很少回來。
我去拿碘酒。我說。
又沒破皮,塗什麼碘酒,搞點紅花油吧。舍友說著,看見我手上那隻剩個底的碘酒,又說,算了,拿毛巾我敷敷。
我將熱得快插到暖水瓶裡,先用自來水衝了毛巾來給她冷敷。
她疼得齜牙咧嘴,又嗬嗬嗬地笑,等他酒醒了看到鐵定後悔。
後悔又有什麼用。我說。
小傻瓜,後悔了他才會更愛我啊。舍友用小臂蓋住眼睛,笑著說——他不愛我,不就白費了嗎?那我還怎麼報仇。
我背對著她躺下。狹小的地下室裡只能放一張床,我們窮習慣了,什麼都可以擠。
她的身體冰涼。
愛又有什麼用呢?我想。
你不想被愛麼,小姑娘?
她彷彿聽見了我所想,笑著翻身來攬住我。
我沒有回答。
我的舍友很膚淺,我一向看得透她。我知道她為什麼想要愛。
這是件很功利的事情。因為我們沒有錢,沒有權利,沒有名聲,甚至沒有力氣,沒有任何用於交換利益的資本。
唯有愛似乎可以不計較這些。愛似乎又可以換到這些。
我懂得我的室友,正如我懂得自己。
我當然也想要被愛啊。
當父親冷笑著將碗重重摜在桌上的時候。當那個老師在眾目睽睽下將我訓得百口莫辯的時候。
每到那種時候,我都無比現實地知道,我在力量和道義上贏不過他們。
我又多麼不現實地渴望著,假如他們愛我,或許就不會傷害我了。
愛是什麼?愛是弱小者唯一有資格拿起的武器。
我想,太好了,現在的我有超能力了。我不需要再自我欺騙,將恐懼的壓力轉換為對施暴者的楚楚可憐的愛。
我不用再愛他們,就可以換到他們的愛了。
可為什麼我還是這麼虛弱呢?我渾身疼痛,我快死了。
在我煩惱間,舍友握住了我的手。
其實我們的關係並不算親密。我們都有點討厭對方,而且我們對這點都心知肚明。但我們從來都沒有選擇同伴的自由。
能有人結伴就值得感恩。
就像現在,雖然她的手冰冷,我仍感激這點安慰。
然後,因為舍友,我想起來了,我從來不敢走她那條道路。
就算有人在傷害之餘給我一絲同情憐憫的眼神,就算有人嘆著氣彎腰對我伸手,我在幻想中抱住那腿離開泥潭青雲直上,我在現實中轉身逃走。
我從來不敢指望。
我怕對那個絕地反擊最後手段的幻想也被拆穿。
就算被愛,或許也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