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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熱燒身的緣故,仇恨就像一把沒燒完的殘燼,一點即燃,燙得他心口如有岩漿奔湧。
葉觀瀾煩躁地折了個身,小指不經意碰到什麼,一激靈,頓時睡意全消。
手冷得似冰,細察彷彿還有微微的顫抖。葉觀瀾無聲地坐起身,藉著雪光看向陸依山,發現對方睡得並不安穩。
醒時生殺予奪的九千歲在夢裡如墮修羅,他蹙額時稜角畢現,但那更像是困獸走投無路下的自我保護。他忽然細微地抽搐了幾下,汗越淌越多,手越來越冰,唇卻越抿越緊。
葉觀瀾還在思索要不要叫醒陸依山,半刻選擇了放棄。
一個在噩夢裡都不會惶撥出聲的人,怎麼能指望他醒來跟你坦誠相待?
葉觀瀾俯身端詳了會兒,在昏暗裡移走了踩墩,然後握住陸依山的手。數九寒天,難得一份常溫相暖,葉觀瀾掌心的“堅冰”終似有了點溫度,而他胸腔的無明火也逐漸偃息。
各自平靜,葉觀瀾沉沉地睡去。
簷下冰稜發出極輕的斷裂聲,寂夜裡聽來分外清晰。陸依山睜開眼,鬢邊皆是冷汗,但眸底早已不見了驚遽。
他知道自己的手正被誰握著,沒有聲張,輕輕轉動手腕,抵進那指縫,手指緩緩收緊。
原來,挨近了看,公子是這樣的。
陸依山薄唇微動,模糊地做了個口型,唇角不自主彎出一點點弧度,連同最隱秘的忻愉深藏進有雪的夜裡。
雪下了整夜,清晨方歇。
葉觀瀾約定好與陸依山外出探訪妖書案,醒來卻發現人不見了,伸手摸了摸,被褥間溫熱的氣息也已不復。
身遭仍是鳳翥龍翔的一團喜氣,喜服仍擺在原來的位置,只是上面又疊了一套素淨的白衣。
梁人都傳,葉家二公子的風采,如有人間驚鴻落,須借三尺雪加身。
葉觀瀾微微翹了翹唇角。
陸依山在京師有聖上親賜的宅邸,不過他很少居住。現在住的這座偏宅距離東廠營房很近,內裡陳設簡樸,沒擺什麼重器,但也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院中設有上馬臺,角落裡還置了兵器架,十八般武藝齊全,獨獨少了一把像樣的劍。
葉觀瀾覺得奇怪,大梁自惠武帝時起,崇武之風盛行,其中尤以習劍為尊。二十年前,西境北勒山莊便是因為祖傳的魏家劍法——“秋水三重境”聲名鵲起,受到了先帝爺的器重。大梁官員特別是武官,為求前途都會苦練劍術,陸依山作為皇帝身邊近臣,居然沒有佩劍的習慣。
正想著,院門外聲先人至,“陸兄,春宵一度,對我佈置的洞房可還滿意?”
來人褐衫竹甲,五官各在其位,卻偏偏長了一張讓人記不住的臉。他手握糖炒栗子,同葉觀瀾對視的剎那,栗子散發出的熱氣也掩蓋不了那雙眼裡的驚豔。
“乖乖,天仙吶!”
他嘖嘖稱歎,將栗子從左手換到右手,拿出一顆正準備扔進嘴裡,忽地停住,往葉觀瀾面前獻寶似的一遞:“你吃。”
葉觀瀾正躊躇是否要接,一個聲音及時打消了他的尷尬。
“孔小乙!”
孔小乙尋聲扭頭,眉開眼笑地一揚手:“陸兄!”
陸依山反應則要冷淡得多,走過來,言簡意賅地介紹道:“孔小乙,印綬監司火者,雕木頭的。”
那話聲分明嫌棄,孔小乙栗子都不敢嚼了——變成了小口嚅動。
“東西呢?”
“已經備妥了。”
“上車。”
孔小乙小心翼翼地問:“去哪?”
陸依山瞥向葉觀瀾,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馬車行駛一路,葉觀瀾無數次感受到孔小乙探詢的目光在自己臉上逡巡,顯然對昨夜之事充滿好奇。可只要陸依山的眼風掃過來,他即刻收回視線,沒事人似的抬頭鑽研車棚頂。
他們走了近半炷香的時間,終於繞到一處院子前,院門不大,也未落環,牌坊似的門匾上書三個大字。
“泮冰館”。
冬去冰須泮,化作一池春。
孔小乙“噗嗤”笑了出來。
帶著當朝太監頭子來逛妓院,這位二公子還真是別出心裁。
泮冰館是京城最大的教坊司,一家真正把“婊子門前立牌坊”貫徹到底的風月之地。凡進出此地者,須得先驗過牙牌,證實非軍戶或賤籍方可入內。
這也是陸依山找來孔小乙的原因。
他口中的雕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