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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半夜的,又溜我榻上來作甚?且還死揪著我不放,嘰裡咕嚕地說些夢話……你快要將我的腕子擰斷了,快放手!”

楚狂低頭一看,卻見自己果真緊攥著他的胳臂,便似溺水的人抱著浮木不放一般。他放了手,只見方驚愚臂上被掐出幾道青紫的痕跡,也不愧疚,裝著痴道,“主子,我有夜遊之症呢。且你那被窩瞧起來舒坦,我進去睡一睡,也不過是替你暖床罷了。”

方驚愚厲聲道:“我贖你回來,又不是要你暖床的!”

說罷這些話,他卻見楚狂臉色虛白著,被汗水浸透的模樣,想起這廝昨日感了風寒,約莫病還未好,身上也帶傷,便放緩了口氣,道:“是下房裡燒的火不夠暖,你受凍了麼?我去熬些傷寒藥來。”

楚狂卻搖了搖頭,不知何時,他的指節又悄悄攀上方驚愚的寢衣,緊緊拈住了衣角,像個小孩兒似的,神色不安而驚惶。方驚愚聽他方才夢話,也知他是在做噩夢,又道:

“你放心,我去按著得利的方子新揀一包藥,不是那加了麻沸散的舊藥。你若覺得下房太冷,便在這裡過夜罷。”

說著,他便狠一狠心,把楚狂的手指扳開了。方驚愚披了衣,從書案上翻出鄭得利給的風寒方子,就著月光看了看,從藥箱裡翻了些藥,揀進藥銚子裡熬了。待熬了一碗稠黑苦汁,他端著回到房中,遞給楚狂。

楚狂已經坐起來了,安靜地疊手坐著,不知在想什麼。他在榻沿上接過藥碗,慢慢將藥汁喝了。

夜忽而沉靜下來,月光輕紗似的罩在窗欞上,蟲聲寥落地響,彷彿世界裡僅有他們二人。方驚愚忽而有滿心的話欲衝破喉口,然而只揀了最緊要的問道:

“先前你說要帶一人出蓬萊,是怎麼回事?”

楚狂聽了這話,也不打蔫了,立起腰桿來,直勾勾地盯著他:“怎麼,你有興致了麼?什麼時候同我一起走?”

“走什麼走?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何要出關,你是受了誰的指使,要做這事?”方驚愚也直視著他,審問道。“你可知此事一旦揭發,若是從重發落便是要掉腦袋的罪?”

“這是師父託我的事,至於緣由,我尚不知曉。”楚狂說。

“你師父是什麼人?”

楚狂支支吾吾,半天說不上一個字來,最後唧唧噥噥道:“師父就是師父,姓師名父。”又叫道,“我又不識字兒,大老粗一個,怎知他叫甚趙錢李孫!”

“他要你帶人出關,你就照做?哪怕這是件送命的差事?”

楚狂斂了囂狂的神色,低眉垂眼地道,“師父還救過我性命呢,一命還一命,我覺得倒也划得來。何況這是他的遺願。”

方驚愚見他眉宇裡浮現出一層淡淡的哀愁,心知是從他嘴裡再撬不出別話了,便一轉話鋒。“對了,有一事我尚想問你。”

楚狂抬眼看他。

“你的這隻眼睛是怎麼回事?”方驚愚指著他的右眼問道。那是一隻赤紅的重瞳,瞳仁有兩隻,然而緊連著,葫蘆似的形狀。那眼瞳平日裡有亂髮遮蓋著,旁人少有覺察。重瞳少見,常被當作吉兆或兇徵。

楚狂說:“還能怎樣?天生的。”

“天生的?”

“同常人也無甚區別,但興許是重瞳的緣故,視野會略寬些。”楚狂說著,又咧嘴一笑。“可是太顯眼,平常我也不愛露出來。”

他輕輕晃著腦袋,髮絲凌亂,髮梢似被胡亂剪過,堪堪及肩頭,似一隻蓬毛野犬,方驚愚竟不自覺地伸手要理一理他的發,然而只是一抬手,方驚愚便忽見楚狂渾身被雷擊中似的一顫,整個人不自覺後縮。

“怎麼了?”

“你……你還在生我的氣麼?”楚狂忽而顫抖著問。

“生什麼氣?”

“把你的竹弓弄壞,還有半夜偷溜上你的榻……”他絮絮地點數著,低下了頭,卻藏不住眼中的動搖。方驚愚看著他,忽生出一個猜想:莫非楚狂——以為自己伸手是要打他?

這並非一個無端的念頭。方驚愚曾在將他帶回家包紮傷處時便已看過他的身軀。那精瘦的身體上如蟲盤踞著斑駁而猙獰的傷疤,看得出曾歷經多次慘無人道的虐打。興許是今夜做了一場噩夢罷,那素來張揚跋扈的“走肉”竟像霜打的葉子,蔫萎了神氣,顯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來。

方驚愚伸手碰了碰他的肩,果不其然,楚狂當即齜牙咧嘴,向後瑟縮而去,看來是肩上有傷。方驚愚將褥子攤開,道:“你身上皆是傷,下房裡的床榻硬,睡不穩當,你就在這兒安歇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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