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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碎而復圓。”
這裡他與白帝是曾涉足過的,他們扮作尋常人家的模樣,悄然到訪。那日街里正耍龍燈,繁光縟彩,花焰燈樹琳琅滿目。他偷覷白帝,正恰與白帝的目光撞個滿懷,兩人旋即開懷大笑,在祠中與民眾同歌共舞。
他蒼白的臉上現出懷戀之色,問道:“再望遠一些,還有什麼?”
“還有蓬萊仙宮,堂皇富麗的模樣,殿前的雍和寺閽大敞,燈火繚亂,香菸絡地。”
是了,他與白帝的頭一回碰面便是在蓬萊仙宮。那個夜晚蟲聲瑟瑟,秋涼如水。他在廊上現於白帝眼前,自此他起誓要做這位少年天子的影子,相伴其一生。
最後,楚狂淚流滿面地與他道:“師父,和我回蓬萊罷。”
天符衛笑而不語,楚狂不會明曉的,從許久以前,他便永無依歸,蓬萊再非當初的蓬萊,故人也非那故人了。他張開眼,漆黑的視界裡彷彿透出一點明光,身體輕浮,好似魂神將歸天際。他最後與楚狂道:“拿我的骨和筋造弓,帶我走罷。”
濛濛視界裡,楚狂驚惶地連連搖頭。他緩聲道:“如此一來,我便能留於你身畔。往後終有一日,當你到達風停雪歇的蓬萊時,我便也能看見了。”
楚狂涕泗滂沱,哽咽道:“這也是……師父的心願麼?”
天符衛微笑頷首。身先赤膽死,竭忠事帝躬,他咀嚼著祖訓,心中平寧。天符衛方憫聖生是為白帝,死是為仙山,這輩子求而不得,卻又別無他求。
一剎間,他彷彿掛記起許多事,萬千景色碎金一般劃過腦海,種種斑駁陸離裡,他好似望見自己一次次穿過石門,奔向白帝,便如箭矢射向鵠的。與白帝生離的滋味他已嚐遍,爾後終於要迎來死別。
無人會知曉他曾為仙山奔走過千百萬回,曾痛苦、迷惘過千萬個日夜。他便如史簡埃塵,拂之即去。
船外白日西落,天際燒出如血的光。天符衛含笑著闔眼,如陷入沉眠。
“是,這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心願了。”
劍吼西風
過往的幻影消散了,俄頃,楚狂如夢方醒,發覺自己正坐於漆黑石椅上,白帝城外大雪紛呈,似瓊花玉蝶漫天飛舞。
他似做了一個極長的夢,在夢裡,白帝與天符衛相識,出關尋阻遏風雪之法,白帝眼見冰牆而一蹶不振,爾後兩人分道揚鑣。天符衛為尋解局之方在桃源石門間奔走日久,最終救下了他,卻喪命於他眼前。
銀麵人的影子仍如煙如霧,立在他面前。他輕聲發問:
“師父,您方才說的一切……皆是真的麼?”
看來銀麵人也並不全是他的幻覺,因為先前所講的一切都非他所知之事。楚狂忽而明白過來,這莫非是自己吃下的那肉片之效?銀麵人也在方才敘講過,“雍和大仙”有眼觀六合之功力,他一直服食的那肉片與“仙饌”同效,他方才看到的一切興許真是銀麵人所歷經之事。
銀麵人含笑點頭,楚狂打量著他,只覺不可思議。師父素來如淡雲疏月,溫和清朗,這樣一個完美無疵之人竟是別一個世界來的自己。
“師父在桃源石門間兜兜轉轉許久,也未能尋見破這冰壁之法,故而將一切交託於我,是麼?”
“是,但我也曾憂心過,這擔子於你而言是否太重。”銀麵人喟嘆。
楚狂苦笑,嗆咳間有血順下巴滴落,斷續著道:“我雖有心,卻已無力。縱然師父所言不假,我現下遍體瘡痍,很快也將變作死人一個……怕是往後不得為殿下勠力,更別談破這冰壁了。”
銀麵人搖頭,語聲和緩,如簷流滴滴:“不會的,楚狂。我將會把一切獻予你,我的性命、魂神、記憶,往後這世上再無我,僅有你。”
這聽來十分怪力亂神,然而楚狂倒未有疑。畢竟自蓬萊一路走至歸墟,他已眼見許多邪魔鬼祟之事。師父死後,魂神久久未去,仍長留於仙山。鵝毛似的雪片裡,銀麵人的身影格外虛渺,楚狂心中突而酸楚,輕聲問道:
“師父又要離我而去了麼?”
“不是離你而去。”
銀麵人的影子在他身前蹲身下來,握住了他的手。楚狂感到手背冰涼,仿若一朵霜花在其上輕輕棲落。透過銀面,他與另一個自己四目相望,重瞳赤紅,像一枚火種,正燒出熾烈的光彩。銀麵人微笑道。
“而是你成為了我,一個來日正長,前途萬里的我。”
剎那間,楚狂感到周身一輕,如有千萬只蝴蝶自他身中破繭而出,帶著他的痛楚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