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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夢倒,不知泣淚叫喚了多少回。他曾被人許多次蠻橫對待,卻不曾有人如方驚愚一般不容拒抗,卻又溫和宛轉。最終楚狂昏沉厥倒,翌日醒來時恨恨地想:他這弟兄還真是天賦異稟!連辦事也較往時有了長足長進。
燕鷗啁啾叫喚,棲落在楚狂臂上。他逗弄了一會兒,卻見它們忽又撲喇喇飛走。楚狂扭頭,發覺是方驚愚不知何時已來到自己身後。
“身子好些了麼,憫聖哥?”方驚愚若無其事地問。
楚狂硬邦邦地道:“被你折騰了一整夜,還能好麼?”
“那要不要我再替哥斟些藥?要內服的,還是外用?”
“不要!你休想再拿這作由頭,乘機吃我嘴巴!”
“我瞧哥已對著這些燕鷗許多日了,也不來理會小弟,真教小弟寒心。”方驚愚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知哥心裡在思謀何事,可讓小弟為你分憂?”
楚狂說:“我在想,我是不是把你教得太壞了?你若真做了天子,執仙山權柄,怕不會是個荒淫暴君。”
“我不要三千佳麗,我僅要哥一人。我也不愛金翠珠玉,簞食陋巷足矣,這樣怎能做成昏君?倒是還請憫聖哥擔待小弟則個,小弟見了哥,便似熱鍋裡下鹽、火上添油,早就成鬼成仙,獨獨不成人形了。”
楚狂瞪方驚愚一眼,瞳子裡彷彿要噴火,這廝近日裡嘴巴抹油,淨會講鬼話。他在冰面上踱步,心焦意亂的模樣,彷彿腳下踩的是刀子。少頃,他道:
“不同你說笑了,驚愚。你想過咱們往後應如何是好麼?”
一經楚狂叫他“驚愚”,方驚愚倒渾身一悚,老實許多,不自覺掛記起那些兄長也曾正顏厲色訓導過自己的時刻了。他終於身板抻直,將舌頭捋平了講話,沉吟片晌道:“憫聖哥是指何事?”
忽然間,二人身畔的燕鷗盡皆展翅而飛。撲稜稜的聲響裡,無數白羽如雪飄落。楚狂腳步一頓,別過身來,神色肅然地與他四目相接:“歸墟這地不宜久留。食水、傷藥皆不足,地凍天寒,也無其餘活人。昔時白帝尚帶了五千餘人開鑿冰壁,還斷言道哪怕是將當時全數的蓬萊人叫上,也撞不開這冰壁。現下這歸墟里僅有四個活人,咱們又當如何是好?”
一提及此事,方驚愚心頭倒沉甸甸的一片,也無興致去想與楚狂的風月事了。他點點頭,道:
“咱們這四人且先聚首,再商議看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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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暖閣之中,四張描金椅擺定,幾人分坐其上,相對無言。
火盆之中,棗枝被燒得吱吱作響。越過搖曳的火光,白帝凝望著端坐於他對面的白環衛,長嘆道:
“你來了,朕與你……也許多年不曾碰面了。”
白環衛清麗出塵,面色恬靜。白帝知曉這個在歸墟中成長起來的孩子,如一莖頑強的新苗,而今更是已脫胎換髓一般,全然不見往日的卑弱氣。上一任白環衛為救她而喪了性命,而她承繼了這名號,離開此地至方壺,自此與學士攜手,一刻不休地撰寫史書,重述著仙山的歷史。因有她在,往昔春秋才不致佚失。
白環衛那如靜湖一般的面龐上也不由得泛起漣漪,她垂首:“獨留陛下在此地受苦,是小女子之過。”
“無妨,說到底仙山勢運傾頹,過錯全在於朕。只是朕在此地淹留數十年,結果也未尋到一條出路。”白帝頹然嘆息,面容彷彿瞬時蒼老了許多。“新任的白環衛啊,你可有高見容朕聽取?”
白衣女子低頭,神色裡也有淺淡的懊喪。“陛下休要折煞小女子了。我在歸墟、方壺皆徜徉數年,可卻未能找到一個開鑿冰壁的法子,也眼見許多故人離去,漸而心念成灰,不再信人,反倒更願與燕鷗為伍。”
她說著,懷裡也正抱著一隻燕鷗,手下輕輕撫弄其毛羽。
“昔年朕曾算計過,冰壁雖在越鑿越薄,但人受不住寒凍。死人之速勝於削薄冰壁之速。仙山仍在不斷陷落,恐怕咱們永遠破不開這冰壁!”白帝說著,緊蹙的兩眉忽而一舒,哈哈大笑,然而笑聲裡藏蘊著經年累月所積的苦楚。他望向楚狂,後者正以手支頤,如在深慮何事,問道,“如何,憫聖,你有何想法麼?”
老者看向楚狂的目光裡充滿希冀。近些時日,楚狂曾與他講過天符衛殘留在他腦海裡的種種記憶,於是白帝也知曉,楚狂便是天符衛寄予厚望之人。
楚狂抬起眼,卻望向城闕之外。天穹高遠,其中有燕鷗盤旋。
他忽而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這燕鷗能飛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