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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海充塞。並無緣由,只因人們嗅到了一股非同尋常之氣,連今日的風也寒凝緊繃,彷彿預示著將有一件大事發生。
方驚愚也來到了人海之前。
今日他身著一襲素淨黑衣,儼然一副公差打扮,刀劍裝璏,一柄斷去的毗婆尸佛刀,一柄含光劍,交錯掛於腰後。他面風而立,宛若一竿脫塵翠竹。
眾人屏息望著大殿,數根瀝粉貼金釋龍柱後是緊闔的門頁,斗拱彩畫已受星霜磨礪,殘破不堪。門後並無動靜,一片死寂。
靜候許久後,人叢裡不由得有些騷動,有人道,“聽聞這殿裡住的是往日的白帝,今日尋方捕頭來覲見!”
雖說大多人已曉得桃源石門的密辛,然而除卻幾位仙山衛外,少有人知曉方驚愚與白帝實則是同一人。這時另一人神色緊張地介面道:“也不知陛下將方捕頭叫到這兒,是為何事?”
“指不定是見他有汗馬之勞,想賜他‘仙饌’,加官進祿哩!”
眾人七口八舌地低聲私議,然而卻惴惴,覺得不應是此事。千百顆心一齊吊起,寒風偏生教人厭嫌地刮來刮去,收稻麥般割得人肉疼。
正當此時,忽有一線明光自雲層中射出,像一道輕紗籠在重簷上。經這曦暉一照,雪塵如萬千飛舞的螢蟲,發出溫暖澄黃的光。大殿被牛乳般流淌的雪屑裹覆,風裡漸而飄來一陣聲響,那是緞靴踏雪之聲。
人群靜下來了,所有人如敬奉神明一般仰首望向大殿。
有人在雪塵後帶著笑意道:“不是加官進祿,是升祚御極。”
眾人聽了這聲音,渾身一凜,齊刷刷弓腰跪落。一種巨大的威迫感似自丹墀上傳來,教人渾身悚慄,不得不拜。
唯有方驚愚立於人叢前,神色靜澹,兩手卻已分別搭在刀劍柄上。
此時非但是諸位仙山衛,所有人心中皆震撼不已。仙山衛們皆有隱約的猜想,覺著白帝將方驚愚喚到殿前,不為何事,大抵只為了教這青年繼明登庸。他們見過那曾立於月臺上、目光悒悒的老者,蒼顏鶴髮,嗓音沙啞低沉,似已浸透了風霜。
然而此時他們聽到的卻是一道年輕的嗓音,意氣凌雲。
雪塵後隱現一個身影,身擐白緞釋龍紋銀甲,頭戴一條嵌珍珠雪帶,腰繫玉柄鯊皮鞘,身姿秀挺,不是旁人,卻是白帝。
只是這位白帝較之昨日所見的老者,眼見著年輕了數十歲,宛然是當年出征前的模樣,眉宇英朗,目如點漆,容色清明出塵;一身甲光熠熠,仿與天日同輝。眾人悚然,連連叩首,山呼:“萬歲!”
一切便似夢一般,那位少年天子從丹陛上緩步而下,宛若自史冊圖畫裡走出,每一步皆似雷霆撼地,磨蕩萬里風雲。
待走至方驚愚面前時,人們驚見他二人的面容如出一轍。兩人相對,一人著黑,一人披白,便似形影相對。這一刻,彷彿天地間所有風聲止歇,雪凝在半空裡,再不飄落。
只有方驚愚覷見白帝頸處有隱約的黑絡,於是他知曉了這位天子為以這形貌現身,不惜殘害自身性命,再度服食了“仙饌”。
白帝望著方驚愚,微微一笑:
“方驚愚,你一路歷經千辛萬難,走過慘無天日的蓬萊、暴風疾雨的瀛洲、夢裡看花的岱輿,迎戰過玉雞衛、靺鞨衛、玉印衛和谷璧衛,終至這歸墟。歸墟便是你的止結。”
“而朕,”白帝姬摯抽劍出鞘,“便是你最後要交鋒的敵手。”
眾人抬起頭來,如仰觀天日。他們望見一柄璨璨生輝的劍,薄而堅,鋒芒似能撕裂天宇。那位昔日的少年天子劍橫於方驚愚身前,便像一座巨嶽,阻住來人去路。
而方驚愚也拔出了含光劍,兩柄含光劍相對,冷輝交映,如悽霜寒雪。
“敢問陛下,在下同您志同氣合,皆為止遏風雪而併力。為何要在下同您接鋒?”緇衣青年問。
白帝目光寧靜無波,道:“為了讓你受眾人衷心服膺,為了所有人能勠力齊心,破此冰壁。”
他頓了一下:
“為了讓你——在歸墟出震繼離。”
此時天地茫茫,好似無疆長卷,二人便似斑管,將在其上肆意潑墨。白日漸升,金光大盛,雲海翻卷,如奔騰萬馬,自天際呼嘯而來。人群凝神屏息,因他們知曉在這片荒殘的土地上,有一場驚世之戰將啟。
方驚愚望著白帝,望著這個也同樣歷經荊天棘地卻落敗的自己。一直以來,他皆追趕著白帝的足蹤,而今他將要在世人之前證實他不是白帝,而是方驚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