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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風的牆,有的臉嵌瓷碗,有的露六七隻眼睛,眨巴眨巴盯著他們。

在這境地下,饒是方驚愚也臉紅筋漲。罷了,只想鼻子底下的事罷,喂便餵了,同楚狂交吻又不是頭一回。方驚愚心一橫,端起碗來,噙了一口藥。

這藥一入口,又苦又鹹,好似黏稠的海水。想到這是那些和尚口裡吐出的黑水,方驚愚更覺如坐針氈。只是這水也奇,僅噙著片刻,身上的擦傷好似也不痛了。

莫非這黑水真有療愈之效?方驚愚心想,慢慢接近楚狂。楚狂微啟著唇,彷彿正待侵入。方驚愚緩緩將黑水渡進他口裡,嚐到他的舌,在苦澀裡格外柔軟鮮明。楚狂發出輕輕的鼻息聲,將那藥汁嚥下。一旁圍看的和尚們發出欣喜的叫聲:

“鉸瀜!”

方驚愚又羞又惱,恨不得尋條地縫鑽下去。這時只見僧人們興奮地大張著口,一張張汙泥樣的臉龐貼在一起,也似在口唇相銜,繼而是身軀相融,在地上淌作一攤攤泥水。這情形詭異之極,方驚愚也不敢多看,又含一口藥,餵給楚狂。

楚狂乖順地嚥下,待哺的雛鳥似的。只是來來回回這樣吻他,方驚愚唇上熱,心裡燙,不知啄吻幾十回,只覺別人夫妻一輩子兩口相咽,都不一定有他們今日吃嘴巴的次數來得多。喂到後來,更覺渾身火燥,腦海裡皆是一幕幕往時他們輾轉交頸的畫面。

不一時,藥碗空了,方驚愚總算從這焦躁裡抽身出來,籲一口氣,對和尚們道:“藥喂完了,這下總可以了罷?”

於是眾僧歡喜地大叫:“鉸瀜,鉸瀜!”其中一個悉悉索索地從地上流淌過來,嘰裡呱啦地與楚狂說了些話。方驚愚問楚狂:“他說了什麼?”

楚狂抹一抹嘴巴,臉上居然也發紅,比起先前那涎皮賴臉的樣子,不知要懂廉恥了多少分:

“他說,要咱們莫再動逃跑心思,在這地兒乖乖待著。”

方驚愚心想,鬼才要被這群黑泥精圈養,然而當下見楚狂身子鬆弛下來,一下便顯出疲態,額上依然滾熱如火,心知其病還未愈,不可太勉強他,便在僧人們炯炯的目光裡背起楚狂,暫且回到了寮房。

接下來的幾日裡,和尚們照舊送藥,只是這回連骨頭都不要了,還監看著他們服藥。可憐方驚愚回回都得同楚狂齧舌,後來都覺乏味了,成日裡吃嘴巴,哪兒算得有興味?遂同楚狂天天交口接舌,當作是例行公事了。楚狂也神思恍惚,每回方驚愚吻他,他總視線遊移,緊盯著其身後的虛空,好似在看一個方驚愚望不見的影子。

吃了一段時日的藥,楚狂的精神倒漸好轉了。閒下來時,兩人常悄悄透過窗洞覷和尚們的舉動,以尋逃走之機。

他們發覺阿闍黎們隔一段時日,便會設一個千人齋,講一次經。大雄寶殿上置砑沉檀講座,那臉蓋寶相花瓷碗的老尼便端坐其上,一旁有個都講唱誦經文,講的經聲調都很離奇。

方驚愚曾偷摸著進過藏經堂,翻過其中大藏譯經,上頭皆是看不懂的文字,形狀有些似瀛洲的古字。若是鄭得利在此,準能說出其中涵義。方驚愚忽想起自己失散的夥伴,心裡又生個疙疸:也不知小椒、鄭得利、“騾子”和瀛洲的船丁們現時可還安好?

佛殿裡無人時,方驚愚也暗自溜進去過,其中樹明王、韋馱像,與蓬萊倒所差無幾。他悄悄自佛像手裡拿走智慧劍、金剛杵,當作防身利器。

其中有一尊佛像古怪,呈男女交疊狀,手裡持雄狙樣的法器,方驚愚也取了回來。

楚狂見了,道:“這是同釋伽牟尼的信者縱樂的毗那夜迦,整尊像合起來,便象徵‘欲天’,也俗稱‘歡喜佛’。信奉這教的人,會覺得男女歡事可達到神氣的交融,從而同宇宙和鳴。”

他又道,“殿下若在蓬萊仙宮裡過日子,到了這年紀,也當有宮娥拿此佛像手把手地教你,怎樣用你那膫子御人……”

方驚愚聽不下去了,面紅耳赤。一講到這種葷事,楚狂簡直頭頭是道,且以他羞赧的模樣為樂。他拿起那歡喜佛手裡的法器,欲轉過話鋒,問道:

“這又是什麼?”

那法器五六寸長,刺瓜似的模樣。楚狂別有深意地打量他,片晌後道:

“行事前塞後面用的。”

這一日正恰是寺中的講經會,方驚愚和楚狂偷溜至殿外,戳破窗紙往裡窺,只見僧人們大集於殿,老尼充任法主,坐一張塗漆鏤銀法座說法,口裡稀哩嘩啦。

方驚愚道:“也不知是佛法高深,還是我見識淺陋,實是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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