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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外圈的流民無錢填抹油泥巴,所造的蓬船多被海水浸爛,散出一股黴味,如凋瘵老者。各船之間有巨大的鐵索相連,有輿隸在喊號子,將牽船的鐵索的一端拉起,接到另一道鐵索上。
眾人披著蓑衣,走過鐵索相連的浮船,只覺身上經雨一打,甚是冰冷。便是在這樣的冰雨裡,竟也有不少流民、餓殍伏在潢潦中,任雨打遍周身,彷彿無知無覺。
“騾子”向眾人輕聲道:“雖在蓬萊之外,但這瀛洲絕不是片世外桃源。諸位看到的這些人,皆是在蓬萊無處容身的‘走肉’。”
鄭得利也小聲問道:“我聽聞這裡是私跨天關後被捉住的‘走肉’的去處。這些輿隸比在蓬萊裡過得更悽慘,是麼?”
“不錯。這裡便似監牢,是有罪之人的容身處。居於此處的,除卻時而來尋花問柳的顯貴外,九成皆是輿隸、下等人。諸位請看這些‘走肉’身上的奴印。”“騾子”說著,暗暗向他們使眼色,於是他們才知在瀛洲,連臧獲也是分門別類的。做軍丁的刺鷞鳩紋,做農戶的烙沈牛紋,行商的是鳥紋,至於最低賤的一類——
“騾子”悄悄指向浮船上趴伏的一人,齒落髮蓬,竟被別的輿隸用鐵鏈子牽著,不住踢打嘲弄,卑葸地跪地爬行。
“那便是最下等的輿隸,身上刺犬紋,性命賤如蓬草。在瀛洲有此印之人,便意味著旁人可對他為所欲為,虐打也好、砍他肢軀頭顱也罷,也無人會管束。”
那烙犬紋的輿隸連連哀叫,小椒方想衝上去救下他,卻被“騾子”攔下,低聲道:“莫要打草驚蛇。”
正說話間,那輿隸竟一頭栽倒在地,斷了氣。其餘人見了,倒覺乏味,將鐵鏈丟下,還往他屍身上啐了一口,頭也不回地走了。
眾人看得不忍,雖想上前幫忙掩埋屍首,可瀛洲無土,連立個墳包也做不到。“騾子”輕聲說:“咱們走,一會兒有清道夫前來,會清走屍首。”
於是一行人只得按捺心痛,隨著“騾子”離開那輿隸。那屍體在冷雨的擊打下靜靜地臥著,像一塊乾癟的鼓皮。方驚愚發覺楚狂沒跟上來,回首一望,卻見他還站在那輿隸身前,於是便返身回去捉他的手,說:“走,咱們現今是異鄉人,不可貿然行事。”
楚狂點點頭,邁步便走,步子細而碎,反而比他走得更快。方驚愚最後看了一眼那冰涼的屍首,雨水打溼了其臂膀上的犬紋烙印。他忽覺眼熟,抬頭一看,卻望見楚狂垂頭理了理茅蒲,露出一截蒼白的頸子,那頸後兀然烙著一隻焦黑的奴印。
楚狂素來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然而方驚愚能隱約猜到一二。
那烙印像一隻黑洞洞的眼,悲哀地望著這滄涼的天地——楚狂頸後被烙上的,也是最低賤的犬紋。
醉深吻燥
溟海波濤萬丈,暴雨如巨蛟噴傾。冷雨打滅蓬船燈盞,瀛洲彷彿陷入長夜,永不天明。
司晨坐在樓簷下,靜靜望著這一切。若從遠處看來,天上頑雲黑風,水上畫船燈明,夾在中間的一個裾衫闊褲、耳上戴一隻雞骨白玉玦的女孩便是她了。她目光淡漠,一張嘴總不快地下撇著,好似生來那嘴角便掛著秤砣一般。
樓下一陣吵嚷,原來是有些地棍吃多了酒,攔著行客耍酒瘋:“呆撮鳥,你爺爺酒錢正窮匱著,乖乖納子兒來!”那行客被嚇得面無人色,與地棍們爭扯著順袋,不住搖頭。
司晨嘆了口氣,瀛洲人多是罪隸,外圍更是強人橫行。她從闌干上站起,像一隻燕兒般撲向雨幕。
她雖作漁家女的打扮,卻套一對鋼手甲。她愛惜這手甲,喚它作“玉筍芽”,十指尖尖,能像猛獸鋸牙般撕開敵手的喉口。地棍們只見黑夜裡寒光一閃,一道奔飈飛來,利落地將他們衣衫劃得四分五裂。絛帶斷裂,地棍們慘叫一聲,提著鬆垮的下袴逃走。那行客呆怔,眼見著司晨像一片羽毛,在自己身前輕輕落地。
“蛋子,連被打也不還手!是不是有人拿雞公捅你,你還得撅著屎窠子迎上?喏,拿走。”司晨用腳尖踢過落在地上的順袋,收起鐵爪。
那行客見了司晨,卻毫無感激之意,而是眼瞳驟縮,耗子見了貓似的,低低叫道:“喪門星!”便飛快地彎身拾起順袋,一溜煙跑走了。
司晨站在冷雨裡,低低地嘆氣,撅起了嘴。她雖練得一身好功夫,卻總不受瀛洲人待見。哪怕是鋤強扶弱,旁人也不樂意得她出手相援。
她心頭不朗爽,狠狠踢一腳道旁水罐,欄棚裡便有人驚叫一聲,唾道:“哪個潑才!”
有人探頭出來,望見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