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訣飄飄然一掠,如風過無痕,連片落葉都未曾驚擾。
景昱依言停在原地,腰桿挺得筆直,似有些急張拘諸。
等雙眸目送洛餚行遠,身姿才稍稍鬆弛下來,腳步覆在枯葉之上亦是一點聲響也沒有,仿若無所事事地隨意踱步。
他修長指間不知捏著什麼,瞧模樣卻是對一觸即發的事態渾然不覺,或是完全勝券在握。
直到洛餚歸返,才再次顯現出應存的緊張神情,薄唇微抿,輕聲問:“如何?”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我生先前來過此地,依稀有些印象,一會兒摸進周乞屋內一探究竟,你就在外替我把著風。”洛餚手提搖光,身影隱匿樹梢枝畔,半回首道:“借你劍一用。”
“是小師叔的劍。”景昱糾正他。
“哦哦,對。”洛餚眨眨眼,笑出個虎牙尖,“小師叔。”
哭聲
掌心的護身符被疊成了兔子形狀,景昱捻著它耳朵看了兩眼,繪製咒術紋路的是墨非血,方才神情漠然地收進袖中。
山坳處燈火通明,燭光內隱約有人影浮動,與夜幕星河遙相呼應,較仙道門派與妖族棲息地都更似凡間。
景昱挑了個縱覽全貌的制高點,絲毫變動都可納入眼底,或是木製或是磚砌的建築有重修過的痕跡,屋宇之間掛著燈籠,因風輕搖,樹影婆娑。
他正遊目掃望,忽地一定睛,發覺剛才從街上跑過的影子出奇低矮,竟然是個孩童。
結髮道侶、娶妻生子之事在修真界雖少,但也不算稀奇,景寧便是嶽峙居士所出,嶽峙居士與玉衡宗主感情篤深,奈何生產之時血崩不止,終撒手人寰。他曾與景寧在玉衡宗主書房內見過嶽峙居士的畫像,眉眼剛毅,含笑的櫻唇卻溫柔。
這孩童的出現讓他始料未及。西涼山是三大靈脈之一,九曲鬼河陣就如同菟絲子一樣依附於它、寄生於它,兩者早已不可分割。摧毀九曲鬼河陣,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挽救靈脈枯竭之勢,這是在知曉世間陰氣滯澀前,玄度觀尊就已然傳達的指令。
可大陣毀去,整個山頭或許都將隨之坍塌消解,聚於其中的鬼修又何去何從,難道不會引發另一場騷亂?
倘若有家有室之人眾多,那妻子何辜,稚兒何辜?
更何況
景昱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心想:更何況,誰又有權定他們的罪呢?
是西涼山所有鬼修都殺人不眨眼、十惡不赦嗎?如果不是,那麼視同一律地殺之除之,與仙道一味仇視魔道有何區別,他又憑什麼向映山長老擔保洛餚與周乞之流不同,並非作惡多端的宵小之輩。
可若要分罪處置,天下孰能辨明是非?凡間有法度,修真界沒有法度,行事所依憑的不過是各人心中的道德律,所倚賴的不過是各人秉持的道義,饒是法度,在非賢手中也僅是馭民之術,難擔“正義”二字。
幾經思量,景昱的動作溢位遲疑,還不等他理清思緒,視野內滑過一道又疾又輕的影,旁人瞥見也只會認為那是飛鳥掠過。
這一來一回,洛餚呼吸仍極是平穩,“周乞真是狡兔三窟,不過我知道他在哪了,我們換個地方逮他。”
語落見景昱臉上跟結了冰似的,梨渦都被凍得硬邦邦,不由道:“怎麼了?”
景昱生疏地笑了笑,告訴他心下顧慮。
洛餚可從沒想那麼多,冤有頭債有主,跟他有過節的,遇上了就算一賬,沒遇上就算了,他也懶得特意記著,但卻月觀是仙道名門正派,和他這散養的修道者理念不同,會在乎這些他當然能夠理解,可惜思考半天依舊徒勞無功,只得淺嘆聲哄道:“先把周乞綁了再說?實在不行便由我佔山為王,將西涼山鬼修通通納入麾下,用洄源溯昔的法子將他們過往翻個底朝天,有案底的殺無赦,沒案底的就做猴子猴孫罷——從此改名花果山,可別告訴我連這話本你都沒看過。”
“自然看過。”景昱面色稍霽,眼睛都要彎成月牙。
“那就好。”
洛餚將搖光搭在頸側,倒真有幾分像齊天大聖肩架金箍棒的插繪,對他說:“行了,走吧。”
他悄聲跟上,偏頭窺了眼身旁人側顏,如抽絲剝繭的,擰成根細線,勒進五臟,再一點點收緊。他不止一次地自責,卻從未有此刻這般懊悔過。
為顧全蒼生或許無錯可誰人又能沒有私心呢?
他怎麼可能讓洛餚去“殺無赦”,若要辨是非——他心念一動,忽爾想到個一舉兩得的好去處。
“沈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