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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裳。
不止一人,足足二十餘眾。有乾瘦的壯年人,亦有婦孺,俱是步履蹣跚,仰望著這一方行過的馱轎,哀聲乞求道:“賞點吃食吧”
阿原撩開前方布簾,悄聲道:“小少爺,可要”
“不要。”
餓殍遍野的慘狀猶在眼幕,流民苦苦哀求無孔不入地扎進耳道,那一雙雙眼睛血絲迸現,充斥著空洞而麻木的渴求。他竭力合目,帶著些隱晦的鼻音道:“駕車。”
阿原“駕”一聲,長鞭落下,破開浮塵。待行出數里地,才躊躇著開口,“小少爺既然於心不忍,又為何不給呢。”
他再度掀開帷裳,彼時似正值深秋,原是金黃萬里的時節,現下卻顯得無邊寂寥。
“面對二十有餘的流民,僅靠你我二人,那幾個白麵饅頭一旦遞出去,我們就成了白麵饅頭。不把馬和車皆拆了,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他說著捧起身側竹簡,上書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憂,亦不可不耽風月之趣。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
小人但諮怨,君子惟憂傷。
他感受到溫熱的溼意滑落面頰,液體暈染了竹簡上的墨跡。
“爹孃說君子要捨己為人。”他摩挲著肘彎布料,呢喃著:“也許我做錯了。”
《賢愚經》頌摩訶薩埵天生有一副慈悲心腸,捨身飼虎,而自己為何不願讓流民分而食之終究是因,不夠大愛無私罷。
他頭腦中閃回過流民包含苦楚的雙目,而後是母親溫柔地與他額面相貼,撫著他的手說:“珺兒是最好的孩子,所以要惠而不費、勞而不怨,要坐如松、立如鍾。要勤奮好學,要戒驕戒躁。噥,今日所謄字帖竟錯了一字。不是娘要罰你,娘都是為了你好。”
他的指甲修剪得平滑,卻隔著衣料幾乎要掐到肉裡去。分明日日誦讀著春蠶到死絲方盡,為什麼沒能做到、為什麼沒能做好
爹孃為他賦名“珺”字,不就是希冀他“君子如玉”麼?而他居然出了差錯,居然退縮、居然袖手旁觀倘若流民真因這半口饅頭死去,那他豈非見死不救的幫兇?先生所諄諄教導的日行一善,竟然被一時私念影響,盡數拋卻腦後了。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自己怎麼能如此坦然地言“不要”,就算真被“茹毛飲血”,又有何妨?爹爹前日才反覆叮囑“要成大器”,要捨生取義、要寧為玉碎、要留取丹心,如果叫流民吃了他,他一人之命,或許可以救二十個人啊…
不可以流淚。母親說,不可以有眼淚。
因此他轉頭面向窗框,馳過的風灌進眸底,心想他為何這般自私,為何學習多年仍一無是處,為何要令爹孃失望。錯覺自己小小身軀已大半掉落窗外,頭腦內叫囂著掉頭、掉頭,要回去,要讓他們吃掉我——四肢被牙齒啃噬,皮肉被咀嚼,內臟被吞嚥,可是這樣,他才能完成旁人期待的救贖,他所學的君子之禮,不正是為了如此嗎——
馱轎拐過道轉角,他透過半掀的帷裳,瞥到一人沿牆根走著,草鞋“咯吱咯吱”叫嚷,渾身灰撲撲的,甚至能從單薄衣衫瞧見肩胛骨起伏的輪廓,垂下頭去時,髮梢掃過的後頸露出一截頸椎骨小山丘似的凸起。
那人身量抽條得頎長,罩在粗布單衣裡,摸了下前額,骨節分明的手指便沾上些許血汙。
可憐的、無家可歸的、亟待拯救的人。
他的心臟倏忽砰砰狂跳,此時風拂過帷裳,綴珠碰撞發出清脆而空靈的音籟,馬兒噴出一口熱氣,鬃毛像田原鮮活瘋長的野草,火燒不盡,風吹又生。
那人抬起眼,令他對上一雙琥珀般,駐留於世千萬年的瞳眸。
沈珺忽然想起,小黑是什麼了。
小黑
“小少爺,落雨了,回屋裡去吧。”
一把紙傘撐在頭頂,雨絲隨稍斜的傘面傾洩,匯聚成晶瑩剔透的珠鏈,傘下身著素衣的小孩已然溼透了,正小幅度地打著寒顫,卻仍站得端正筆直。
“我謄錯了字,娘說要讓我記得。”
沈珺目不斜視地凝望著院中楠竹,心內將出錯的文章一再複誦,旁側人卻半蹲下身,道:“您已知錯了,此刻回去,夫人也不會知曉的。”
天色將晚,雨打竹葉窸窸窣窣。他默然未語,也未有動作,視野內卻倏然劃過道動影。
他心間一跳,不由轉目,認出是僕役雜院內的狸奴。
隨即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只當作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