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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漌月仙君便是在那處初識,次日,他向我提及‘機緣’,由此才尋得擷月盞。”
判官的筆桿微不可察地止了止。
“而促使我們相遇的契機,我時至今日也並未想明白——仙君當場用攘邪陣渡化了一具活屍體,南枝告訴我那具屍體上殘存著生氣,應當是方死不久,死狀還是開腸破肚、被卸去下頜骨,好巧不巧,正與我們當時搜尋的塗山一歿殘屍相吻合。”洛餚直視著判官,“你說天底下怎會有這麼巧的事?”
判官擱下筆,喉頭滾動了一瞬,道:“這個問題老朽早已給過你解答。”
洛餚蹙眉道:“什麼時候?”
“月餘之前,你站在這裡,告訴老朽你遇見一位仙家官的時候。”判官單指虛虛一點房間正中,“老朽就已告訴你答案了。”
“那時你跟我說的是——”洛餚從記憶角落翻出那個玄乎其玄的字眼,“命。”
判官頷首,“正是。”
洛餚輕笑一聲,“‘命’能在沈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
“你信因緣果報,卻獨不信命?”判官收攏書卷,默默嘆了聲,“不然你為何要去辦這趟差事,地府又為何單單應允你還陽?其中因果,早已寫在諸人命薄之中。雖事在人為,但成事在天,此語你終究會參悟的。”
語罷揮揮手,示意洛餚無礙便早些辦差去,只是臨洛餚出門前忽爾道:“有人尋你。”
洛餚正在腦中反芻判官這一番言語,心不在焉地應道:“你這話不對,陰律司哪是‘有人’找,分明是有鬼——”
他邊說著邊推開門,看清人後乾脆利落地將後半段話嚥了回去,表情險些沒維持住。
四下裡靜得出奇,那白影煢煢孑立,如一捧薄煙在眼前化開。
沈珺平靜地淺淺望過來:“談談。”
洛餚依言走近,負在身後的手緩緩收緊,“仙君的戲竟要演到地府來?”
“我與你並非逢場作戲。”
“我知道。”洛餚在一臂之遠處立定,隔著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距離,“可是羅浮尊身穿卻月觀校袍站在此處,難道不像一個笑話?”
“這件事”沈珺偏首錯開視線,沒一會兒又移了回來,“卻月觀是想借用六如劍主羅浮尊的名號,以外敵轉移矛盾,不周山是鎮天地靈脈之所在,不能成為眾矢之的。我為你準備了玉墜,你此後可憑‘言琰’的身份留在——”
“所以。”洛餚輕輕打斷下文,“所以我沒有自己的名字,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過去和將來,只有你,是嗎?”
沈珺艱難地合上眼,黯淡得幾乎要融進虛空中。
陰律司本就不是生魂該來的地界,沈珺的出現遠超洛餚意料之外,原本預想好的措辭被打散,一時更關心沈珺為何在此。
他掐著掌心的指愈發用力幾分,終究是忍住了,聽見沈珺從唇齒中擠出一聲:“不”
洛餚卻是道:“是。”
沈珺纖長睫羽一顫,似要將眼睛睜開。
“因為他們都已經死去了。”
無間道獄分明是沒有風的,那一瞬卻好似有氣流穿堂而過,撞碎他們之間要在光下才能看清的萬千懸塵,發出清脆又空靈的回聲。
“抱歉。”
沈珺終於抬起眼,懇切道:“抱歉。”
洛餚鬆開握得太緊的拳,總覺那些飄飄忽忽的塵埃是一抔黃土的細碎顆粒,隨祭品焚燒的灰燼流落到九泉之下,他抬手在沈珺肩頭撫了撫,不想讓它們落在沈珺身上。
沉默蔓延片刻,洛餚從貼合心口的衣襟處摸出一件物什收進掌內,這時沈珺問道:“你要去找他?”
“青竹?”掌中的物件溫和細潤,觸感微涼。洛餚搖頭否認道:“他這番行事算謀害未遂,再說誰能確保那並非讒言佞語,尋人不如靠己。”
洛餚頓了兩三秒,才牽起沈珺,將那枚細潤之物放入他手中。
“抱犢山是一座遊山,暫且回不去,可我終究是要報仇的。倘若兇手當真是卻月觀中人,沈珺,你我又該如何是好呢?”
洛餚小心翼翼地觀察沈珺的神情,未曾認主的袖中劍續晝靜臥著,被白皙面板襯得更加剔透。
其實他並不在乎聲名,“羅浮尊”是正是邪不過旁人的臆測和評價,而他又為何要自己活在別人眼中。只不過,沈珺既然能為卻月觀犧牲他的“姓名”,又如何會在他與卻月觀對峙時,選擇站在他的身側。
所以洛餚說:“沒有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