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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康熙二十三年,臘月十二,京城蘊墨齋。
&esp;&esp;今日是公子而立之年的生辰,公子不想大辦,就想和先生們一塊兒喝喝酒,說說話。自從沈姑娘來到京城後,就一直住在蘊墨齋裡,每日與書畫為伴,倒也過得愜意自在。每回公子和先生們一道齊聚雅集,她都會提前把筆墨擱置好,紙鋪開,琴簫放好,茶水準備妥當,不再像過去似的總覺得有些想不周全,齋裡頭的書卷味兒也越來越濃。
&esp;&esp;聖駕回京沒多久,京城上下已然洋溢著濃濃的過新年的氣氛了,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來得早,像是在普天同慶此次南巡的盛舉。街道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花色很多,琳琅滿目的,這麼多的樣式過去只有在上元燈節的時候才能看得到。孩子們裹著厚厚的夾襖在街道旁的雪地裡堆雪人兒,扔雪球。酒樓裡,戲園子裡,茶館兒裡,都張燈結綵的,到處掛滿了長長的紅綢。滿世界都貼著春聯兒和大福字,提著鳥籠子逛衚衕的老少爺兒們,看花燈聽戲的姑娘們,一個個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天上飄著白白的雪花,說話的時候一團團的熱氣兒就飄散開來,這才是京城的冬天,越冷越熱鬧的冬天。
&esp;&esp;蘊墨齋裡也全然是一片歡騰喜慶,孩子們在樓下玩兒,年齡大的照顧年齡小一些的,彼此倒是沒一會兒就熟絡了。公子他們則在樓上擺了滿滿一桌的酒菜,是從對面兒的貴賓樓裡送來的,每隔一小會兒就有跑堂的夥計端著熱乎的鍋碗兒跑上跑下。窗子沒有全然關緊,可以看到外面的熱鬧勁兒。
&esp;&esp;“真真,你快坐。”
&esp;&esp;我笑著看了看公子,“嗯”了聲坐在他身邊的凳子上,旁邊是沈姑娘。熱菜的油香味兒美極了,沈姑娘動了動筷子有些無措,我笑著道:“宛兒姐姐,這是京城的刷羊肉,一落水就能吃的,吃的就是個滑溜鮮嫩。”沈姑娘笑著點了點頭,我接過她的碗,“我教你怎麼吃。”公子和先生們都笑,我起身夾著那塊生的羊肉往鍋子裡來回刷了刷,撩起蘸了些醬汁兒遞給沈姑娘,而後坐了下來。
&esp;&esp;沈姑娘看著我,吃了一口刷羊肉,我道:“怎麼樣,好不好吃?”她高興地“嗯”了聲,“入味極了。”我笑著看了看公子,公子道:“今兒沒外人,你也放開了吃。”我點點頭,公子起身刷了塊羊肉蘸了些醬汁兒遞到我碗裡,我笑了笑夾著吃了起來,吃得好慢,都不捨得嚥下去。
&esp;&esp;佩蘭先生道:“今日容若生辰,我們全都得給壽星敬酒,來個不醉不休!”蓀友先生忙響應,“就這麼辦,反正明兒個容若也不當值,我們幾個也全都告假一天,讓那些閣老們自己搗騰去!”西溟,竹垞,漢石他們全都舉雙手贊成,“不醉不休!”梁汾先生笑著道:“好,我這例也破了幾遭了,從今往後,凡是要喝酒,就少不得我顧貞觀!”
&esp;&esp;顧先生先舉杯,“哎,我們說好了,今日可沒那麼多禮數,敬酒的時候容若不準老是起身,坐著喝就行!”公子點頭道:“成,我不站著,先生們也都坐著,我們就這麼隨隨意意的,誰要是違例罰酒一杯!”說罷,顧先生對著公子道:“容若,我起個頭。”說著順著左手邊畫了個圈兒,“就這麼挨個順過去,我們來行酒令,念飲酒的句子!”他清了清嗓子,“我先來,‘故人賞我趣,挈壺相與至。班荊坐松下,數斟已復醉。父老雜亂言,觴酌失行次。不覺知有我,安知物為貴?悠悠迷所留……’”顧先生對公子晃了晃酒杯,“‘酒中有深味。’”
&esp;&esp;公子也舉杯,“陶公的詩。”顧先生笑著點了點頭,而後飲盡,公子也飲盡,我拿起酒壺給公子斟酒。漢石先生舉杯道:“誰人言最靈,知得不知失。何如會親友,飲此杯中物。能沃煩慮銷,能陶真性出。”飲罷,佩蘭先生想了會兒,把玩著手裡的酒盅,看著公子吟道:“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話音剛落,大家都看著公子樂呵起來,公子自己也高興地搖了搖頭,舉杯一仰而盡。
&esp;&esp;西溟先生剛一說出那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就大呼不妙了,這個西溟先生一肚子的學問怎麼就偏偏相中這句了呢?還越說越帶勁兒,持著酒盅饒有興味地吟道:“容若弟,諸位兄,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說著用筷子擊著酒盅的沿兒,提著嗓子高唱道:“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