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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身上有疾病和歲月留下的痕跡,已經和記憶中的很不一樣。
她俯趴在病床上,那是胰腺癌患者最常見的減輕痛苦的姿勢。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剛才姚阿姨出門時眼眶是紅的。
此刻我都有些忍不住。
院長聽見我這邊的動靜轉過頭來,她看見了我,笑容一如當年慈祥:“你來了啊。”
“走近點,”她朝我招招手,“讓姨好好看看你。”
那隻蠟黃色的手抓住我的手腕,看起來十分可怖,掌心溫度也比正常人的低。
可我做不到將它甩開。
姚阿姨打了水回來,將那壺開水打出一點到一次性紙杯裡,又用棉棒沾溼了擦到院長的嘴唇上。
院長似乎不想讓我覺得她是個絕症晚期的病人,強撐著換了個姿勢坐在病床上。
大概是不想將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疾病上,嘮家常一般,她問起我最近的學業。
我說很好,年年都有拿獎學金。
時光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好像我們不是身處病房,而是跨越數十載光陰,回到了福利院裡。
她問我除了學習,有沒有過得很好。
我說很好。
這話說出來其實我不太有底氣。
她問我有沒有談物件。
我說沒有。
她又問我有沒有遇見什麼心儀的人。
我還是說沒有。
這種盤問式的聊天讓人壓力很大,也很容易讓人耐心消耗殆盡,但我沒有。我依舊很耐心回答她每個問題。
說著說著似乎院長的疼痛又發作起來,整個人冷汗直冒,本就不大的身軀縮成小小一團。
她又迴歸了我進門時的那個姿勢。
我看見姚阿姨在院長看不見的地方抹了把眼睛。
我還忍著。
但實在忍不住。
我不想面對著她們落淚,在院長緩過來些後便假借要出去買瓶水的名義出了病房。
步伐有些急促慌亂,擰開門把手的動作也有些粗暴,將門外靠在牆邊的人嚇了一跳。
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很久沒見的秦照庭。
很久沒見秦照庭。
三個多月沒有見,秦照庭好像有哪裡變得不太一樣。
他穿得西裝革履,像是剛從什麼工作中抽身而出,黑眼圈重得嚇人,下巴上也長出些青茬,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休息好了。
其實在吳格接我過來的車上,我已經設想過再次與秦照庭見面的場景。
可想象終究與現實是不同的。
想象中我該決絕地轉身或與他擦肩而過,一眼都不多給他。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腦子放空地滯在原地與他對視。
他好像也不知道說什麼,看著我好幾秒,才說:“你……不要難過。”
說罷他抬起手,像是想碰我的臉,我輕輕偏了偏,躲開了。
那隻手終究沒有落在我的臉上。
我後知後覺眼睛痠痛,一滴水漬沿著臉側掉下來,落到我捏著門把的手上。
我不喜歡被他看到我脆弱的樣子,於是將頭偏到一邊去。
他問:“最近過得還好嗎?”
我沒有理他,徑直走向樓層的電梯。
又擔心碰上在雲南等電梯時發生的事,我臨時改變計劃。
我走了樓梯。
下樓沒有上樓艱難,沒廢什麼力氣我便下到了一樓大廳。
醫院大樓後面有一片巨大的花圃,一路上我聽見保潔說那一片有可能會擴建成花園,還有可能會安上鞦韆和一些運動設施。
我不禁想起上次我來到這所醫院時,這片花圃還是一片荒蕪之地。
時間已經過去十多年,前前任院長突發腦梗,我們那裡只能開青黴素的衛生所沒有治療條件,於是便建議我們轉院到了雲附醫。
可惜送來的時候還是太遲了,前前任院長住在icu裡半個月,錢花了很多還是沒有救回來。
彌留之際,根據她本人意願,前任院長作為她的親生妹妹簽字,撤掉了她身上維持生命體徵的所有機器。
也是在這裡,她拉著我的手,希望我一生自由。
我那時還太小,不太懂得死亡的意義,因此在她闔眼前還傻乎乎地問她:
“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
回憶美好與痛苦共存,在那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