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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的縫隙間漏了進來,照進未燃燭火的屋內。狹小的陋室裡半明半昧,陰陽相交。
沈今鸞聽到了一道微弱女聲,像是女人幽怨的抽泣,又像是一聲哀嘆,是從這拼好的瓷碗裡發出來的。
後來越來越清晰,竟是反反覆覆輕訴著一句話。
伏在炕上的周貞和他老孃彷彿也聽到了什麼,猛然抬頭,渾濁的眼裡竟是驚懼萬分。
“誒,你有聽到什麼聲音麼?”沈今鸞問道。
顧昔潮神色凝重,點點了頭。
在場所有活人都能見到的鬼魂必定非同小可,執念強大,可以超脫人鬼之間。
那破裂後拼湊起來的瓷碗當中,緩緩升起一道黑霧,一個虛影逐漸從模糊到清晰。
黑霧之中,一雙透明的、瘦弱無骨的手臂從碎片中伸了出來,一道人影慢慢現了形,飄飄忽忽,有身無足,隱約可見青黑的屍斑,口中重複說著那一句話。
“她是……周家娘子。”沈今鸞愣在原地,喃喃道。
“小心。”顧昔潮將紙人攬在身後,可沈今鸞卻呆呆望著那一道淒厲的魂魄。
她終於聽清了那句話,茫然的神情轉為難以抑制的憤意。
“她是在說……”沈今鸞壓下心頭洶湧的怨怒,一字字複述出來:“夫君,這藥不對,別給娘吃。”
顧昔潮鋒利的眉角漸次壓緊,藏在陰影中的眼眸倏然抬起。
這一回,沈今鸞再也剋制不住。
死前死後諸般怨念痛楚有如滔天洪水湧上天靈,她掀起眼皮直直凝視著他,憤極反笑了一聲:
“顧將軍不是想問,我是怎麼死的嗎?”
聞言,顧昔潮素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兇戾之氣,沉默之中,像是某種多年埋藏在深潭底下的困獸。
沈今鸞死死盯著他的眼,唇角噙著森森笑意,一字字地道,
“我和周家娘子一樣,也是病重之時,被人活活毒死的。”
冤魂
沈今鸞對死前的記憶其實已經是非常模糊。
或許是被困棺槨的時光彷彿太過漫長,她幾乎是要淡忘了。可週家娘子如此相似的死因又驚醒了她刻意掩埋的記憶。
她想起,在她死前,收到了遠在北疆的顧大將軍差人送來的那一枝春山桃。
那段時日,皇城下了連日的大雪。她被元泓幽禁永樂宮,病重得下不了榻,孤身躺在昏暗的後殿裡。
看到那一枝遠道而來的桃花,她病懨懨的人難得精神一振,不知是因為這是她幼時最喜歡的春山桃,還是得知顧昔潮沒死在北疆。
然而,隨之而來的那一碗湯藥,打碎了她的無限思量。
更不必說,她死後魂魄還困在棺中,長久地不得解脫。
一想起那種無比窒息的感受,她心中便湧起深深的驚恐與憤恨,一腔怨念衝上了腦門,紙皮“嘩啦啦”地抖動。
然而,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萬一,她假託名諱的這個孟茹姑娘不是毒死的,已在義莊裡被顧昔潮驗過屍,那她豈不是全露餡了?
沈今鸞心虛地瞥過去。
餘光裡,顧昔潮的目光不見往日的銳利,甚至似乎有一些異樣的呆滯。半張臉完全隱沒在了暗處,像是困於一座深不見底的囚籠裡。
方才有那麼一瞬,她真想問一問他:
顧昔潮,你為何毒殺我?
為何毒殺她時,還要殺人誅心,送來那一枝她少時最喜愛的春山桃。
春山桃之寓意,天知地知,唯他二人知。
可沈今鸞到底忍住了。
顧昔潮要殺她,還需什麼理由嗎?
火摺子的光微弱下去,隱約看到顧昔潮薄韌的唇微泛著暗青色,微微顫動。
似是想說什麼,卻又始終沒有說出口。
少見顧昔潮如此吃癟的樣子,沈今鸞心頭莫名舒暢,只想要將此事快速揭過,轉而拂袖,問那碗中鬼魂:
“是何人毒殺的你?”
周家娘子的魂魄卻不答,只幽幽嘆息。
不必猜,也知真兇是何人。
一聽到鬼魂的那句話,周貞嚇得屁滾尿流,只拼命往炕低下的縫隙裡鑽。
無論他如何藏身,這一聲聲幽怨的嘆息,輕聲細語卻又振聾發聵地在他耳邊想起,無孔不入。
這一句話彷彿將他帶回了一月前,他親手毒死結髮妻子的那一日。
……
今歲,北疆大雪,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