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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格對李天明以往的態度都是沒溝通兩下就吹鬍子瞪眼,最後讓他滾這次,倒顯得溫柔許多。
事出反常必有妖,校長態度的巨大轉變,不過是容不下他李天明的一種小小補償罷了。
李天明扛著一個大揹包,離開十四中大門的那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百級階梯前的空地上,整整齊齊地站著一個班的高一新生,那些新生都穿著統一的迷彩服,帶著統一的帽子,臉上掛著統一的表情。
軍訓了,又一年過去了。
李天明漠然看著踏步朝前走的方陣,一張張稚氣未脫的年輕的臉,他清楚直觀地看到了四個字“去差異化”。
萬分無奈,他李天明這近十年的教學生涯,都不過是為了實現這四個字。
李天明轉過身朝前走,校外人群熙攘,李天明無意中看到一位母親牽著十來歲的男孩,指著十四中的校門說,“兒子,你一定要考來這裡,十四中是我們這兒最好的中學。”
“不是。”
那位母親話音才落,就聽到這兩個字,面前看著自己的,是一個揹著黑色布包的男人。
男人還走到她兒子面前,很認真地重複道,“不是。”
小男孩正要問“不是什麼?”
男人卻已轉身走遠了。
李天明當然不認為十四中是一所好學校,但是十四中是不是一所好學校,其實連十四中自己都決定不了。
李天明回想自己的過去,非常平凡,日復一日,但又非常荒謬,荒謬到沒有邏輯。
到家後的一個月,李天明幾乎把自己封閉了起來。
他與外界唯一的連線,就是樓下有外送服務的便利店和一臺舊電視。
《惡作劇2吻》《鬥牛要不要》《終極一家》《終極一班》《公主小妹》……
一部接一部,被迫的,李天明面無表情地看完了這些熱播電視劇。
他覺得自己的生活與劇裡的男女主角千差萬別,卻又出奇一致。
李天明的生活裡從來沒有那樣的夢幻與完美,但劇情確是一樣的荒誕。
他問著自己,李天明從1997年到現在你做成了什麼事?
從1997年到現在,李天明不過還是那個連圖書館的一排書架都改變不了的人。
他曾經以為他至少還有一點點驕傲。
這一點點驕傲就是李子楓,那個性子不走尋常路的李子楓那個一下飛機就可以說出“落下與孤鶩齊飛”的李子楓。
但是就連李子楓都跟他說,老師你要大家喜歡並重視的那些東西沒用。
是的,李子楓確實學了,自己也改變了不少,但他骨子裡還是認為沒用李天明覺得這是自己最大的失敗。
觀念的改變有多難教育就有多難。
李天明想到了席思雯,一個過去十幾年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什麼的女孩;
李天明想到了那個墜樓的深藍t恤男生張亞東,一個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但卻在自己喜歡的事情面前膽小退縮的男生。
他們都死了,都直接死在了李天明面前。
他們的死是偶然還是必然?
李天明想了很久,看似只有這兩個人死了但其他學生,那些李天明不認識的學生有多少跟席思雯和張亞東一樣?
那些學生每天來上課,放學了就複習每週測驗每月考試每半學期就擠在排名榜前看自己考了全校第幾,他們看似生機勃勃,還會跟其他同學聊天,還會因為考不好在老師辦公室裡哭,會跟家長吵架,中午去食堂排隊還能你爭我搶,但是……
他們其實都死了。
李天明買了不少酒,大概是因為便利店的酒並不高階,李天明喝得頭很痛。
他腦海裡經常浮現出十四中大門的樣子,那個門,好像一個墓碑,墓碑之後,又好似有很多很多墓碑,一望無際,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場。
但可悲的是,裡面老師,學生,以及外面的家長,沒有人真正關心那是不是墳場。
是的,沒有一個人關心。
李天明記得大學專業課張老師跟他說,學校必須以學生為本位,教育必須立足於人性,教育不是差事,不是飯碗,應該是也必須是一項偉大的事業。
校長王志格偉大麼?
班主任孫佳、謝愚生偉大麼?
他們就在那個地基的坑裡,來來回回,忙忙碌碌,用看似激情,其實極度冷淡的靈魂工作著。